寫給寶貝的信(一)

2023-07-24 16:56:49 字數 3197 閱讀 6313

2023年4月12日下午3點半,我坐在上海飛廈門的航機上,遇到氣流,遇到我出生為止最恐怖的飛機顛簸,我在飛機上緊緊抓住扶手,聽取機艙內一片的驚叫聲,心中如此驚悸,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在這一刻,你哇哇哭著降生到了我身下的這個世界。

從那以後的幾年裡,我變得如此害怕坐飛機,即便許我再大的際遇、再大的造化,我都不情願讓自己關進那冰冷的機器裡,然後被動的在萬公尺的高空中浮沉。我經常想:這樣也好,倘若要記取某次新生,就必定要揹負銘在骨子裡的驚恐,每一次從身體翻湧起的最直接的腺上激素,恰恰提示著你的存在,你的特殊,你的唯一。不是因為畏懼而害怕,而是因為畏懼而新生希望,不是因為恐難而膽怯,只是因為恐難而更加珍視。

從那以後,我忽然變得自私和恐懼死亡,深怕有一天遇到非難而無法看著你繼續成長,無法未來你的未來,無法砥柱你的抵住,無法青春你的青春,年華你的年華,那將會成為無法瞑目的缺憾,也將會是活著裡最大的心痛和哀傷。

這種缺憾大抵成了後來我可以一直堅持、一直煎熬下去的最頑強的理由。某些事情並無謂於可為和不可為之間,我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也無法退守,冥冥中彷彿有天生的使命感,告誡著我不管世道如何滄桑、人心如何變化,總有些人終究要堅守在某個位置上,不能逃避,也無法逃避。

你出生一年後,有一次爸爸和朋友談到你的未來,她很理所當然的認為:孩子的快樂是最重要的,只要讓你無憂無慮,快樂長大,順利的結婚繁衍,人生無抵就是這樣。爸爸雖然不認同,卻沒有反駁。我們都是如此深刻的意識到最複雜的人生最後都化繁為簡到最單純的肢體感受和最簡單的心理愉悅,滿足慾望快樂或許本就是人生的至高需求。

可是你要跨越這個認知,它也許需要你用一輩子的時間進行歷練。當你新生開始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感受它的陽光與黑暗,風雨和晴朗,當你懵懂渾噩,被動的接受外界在內心的塗抹,當你步入社會,感受人心的往來,情感的縱橫,當你開始學會交際,觸控每乙個認知的細膩敏感,體會每一種閱歷的酸甜苦辣,積累每一分情懷的淺薄深厚,你才可能把握這種認知,並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與得舍,讓自己內心世界變得豐富,從而完成自我的塑造。

是的,這種方法和你今後需要學習的謀生技巧一樣,只要熟練,總能生巧,倘若是領悟不夠,那只能是你的火候不到。但所有說的這些,所有學的這些,卻並不是最重要的,正如爸爸不會企盼你在謀生技巧上學習得如何青藍不分一樣,但爸爸希望你在感知生命的同時,可以找到屬於你自己的靈魂,屬於你自己精神安慰的場所,不管這個地方是在你自己的心底,還是在他人的心裡,或者是神和上帝的所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看到讓你靈魂不蒼白空虛的、有意義的地方,這樣你才是你,才是爸爸的寶貝,才是真正生而知之的乙個人,而不僅僅只是乙個慾望的動物。你可以帶著心靈的眼睛去看和把握這世間的一切,每個人內心底處都有乙個孩子,每個孩子都有屬於自己的靈性,它是上帝造人時所賦予的特有屬性,覺醒它、並且牢牢地抓取住它,這才是你真正的自我。

爸爸經常幻想你是個女孩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用再絮叨跟你說太多的故事,我只需要把你看成爸爸的公主,用盡每一分的力氣讓你享受簡單愉悅就行。可是你是男孩子,在中國這個社會裡,爸爸不可避免也受到傳統思想的荼毒,我們在一代一代的傳承,未免希望自身燃燒的火炬可以讓後人走的更坦然些,不管這世界會如何的太平和如何的禍亂,我們對幸福的定義千百年後也會如此的一致。而幸福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今後我會告訴你。不過不管答案會是怎樣,在靠近幸福的過程中,男孩子擔負的使命感和責任感總是要強壯於女孩子的,這意味著男孩子總是需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和擔當,意味著男孩子總是需要積蓄更多的力量讓自己變得強大,意味著需要用更多的苦痛磨難來滌蕩自己的胸懷。每一種遭逢說起來好像很輕鬆,正如道理總是看看聽聽,但是做起來都苦澀艱難,到最後蓋棺定論的時候,往往百里路半競九十。

你現在不妨開始思考起來,因為爸爸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懂,並能開始明悟,正如爸爸期待你的長大一樣。

跟你說說上輩的故事:爸爸小的時候是由爺爺奶奶(也就是你的祖父母)帶大的,他們原先都是一窮二白的逃難的人,祖父在車站的食堂裡做了三十年,每天凌晨4點起來做130個人全天的飯菜,每晚10點才能回家,即使生病也沒有休息過,你的祖母凌晨3點從鎮北頭一鏟一鏟的將沙土鏟到路**進行公路維護,光是徒步就要走四十里路,可因為這份工作可以在下午5點下班還能轉為正式工,她竟風雨無阻、歡歡喜喜地做了二十五年,爸爸小姑出生的時候,祖奶奶揹著她,用裹過足的小腳走完了這十年的歲月,走出了滿腳畸形的足繭,你的爺爺14歲就上山下鄉,作為知識分子,他也滿懷青年的抱負和理想,可是每一次要進城看孩子和父母的時候,都要在山里砍一捆三十斤的柴火揹著走二十幾裡地,因為他覺得力氣和思想都可以浪費,可是能做的微薄的家庭貢獻不能浪費。

爸爸比起他們來已經幸運很多,正是因為從他們的苦痛中汲取到生活的歡喜,才覺得這世間本就沒什麼難事,沒什麼門檻,也並沒有什麼可以過於悲觀的,這種時代的陣痛的確對個體的非難會相當特殊。當然,你們做為下一代,或許會變得更加幸運,可是當你今後長大了,能放下身段、柔軟姿態、設身處地的去感受每一段人心的歷練或肢體的苦痛的時候,你就會看到自我本心的重要性,看到人生磨難的更高境界,看到世情的淡如流水和意志的覺悟超脫。這一切,也是爸爸為什麼希望你能傳承的原因,今後你在抵受苦難的時候,可以堅強,你在經歷順境的時候,莫要驕縱。

我們的確只有經歷過最深沉的悲痛,才能汲取最欣慰的歡喜,感受最底層的詆毀,才能獲得最高端的讚美。而這一些,跟著時代的變化會千變萬化,在資訊化的社會裡,個人的生存需求不再是第一需求,你也不可能再去嘗試讓身體在冰冷中淬火,讓思想在困苦中凍土的過程。可是,你的血液在流淌的時候,是否會感受到上輩人的厚重?你的人生在塑造的過程裡,基因中是否蘊含有前人的碎片?不管是過往還是現在,或是將來的某個時刻,我相信它們都會成為你汲取的營養,讓你站得更穩更牢。

每乙個人的活著啊,都極不容易,因為世道總是變化莫測,人心總是難以度量,慾望也總是起伏不定,它們都會讓你累,都會讓你苦,甚至讓你疼痛得否定自我。可是你要相信天生我材,相信每個生命的獨一無二,也務必要相信,人生的幸福一定是在風雨之後的彩虹,一定是極境之後的晴朗,人生的重量往往取決於你負累的多少,而不僅僅只是在於留存的數量。

4月12日是你的生日,這一天,也是你媽媽的受難日。在這一天裡,因為剖腹難產,醫生用手術刀在**重開了乙個7分半的口子,才讓你降臨到這個世界。當時她的哀嚎痛哭,響徹了整個醫院。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生日,只不過我們慣於在平凡的時日裡想要特殊的紀念,所以才將生日當做一年當中的喜慶。不過待你長大了,不妨多去問問媽媽,在你兩歲之前的每一天,對於新手父母的煎熬與痛苦,不管掩上多少的喜慶,都無法遮蓋那些歷久彌新的傷痕。

所以感恩、愛與良善要成為你今後活著基礎的標配,相信爸爸,它們也將會是你今生最大的體面。

爸爸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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