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门维达纸业，巨大的卷纸会给来访者留下深刻印象：这里一卷就是5万米，比一个“全马”还要多8公里。
过去卫生纸在生产过程中无法直接检测，每次都是整卷中剪下样本去实验室对照，如果检测不合格，意味着整个5万米的卷纸都将是残次品，造成极大的浪费。而现在，通过传感器采集数据、数据建模等数字技术，可以清晰知道卫生纸生产过程每时每刻、每一米都是否达标。
这是数字技术深入传统产业腹地，以数字化带动产业升级的一个切面。今年5月，二十届**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强调，坚持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不能当成“低端产业”简单退出。事实上，新动能既来自于新经济的发展壮大，也来自于“老树发新芽”的传统产业改造升级。
维达纸业将数据建模等技术应用于生产。资料**。
不被“看好”的传统产业。
每年七八月份，是陶瓷行业生产旺季，各大企业纷纷扩大产能抢抓市场机遇，但最后的质检，却成了最“卡壳”环节。
99％以上的良率要求，这是瓷砖行业对产品质量要求的划线。因此，这也对质检工人的专业能力、熟练程度挑战极大。陶瓷行业具备传统产业劳动密集型特点显著，产线工人主要集中在质检环节，占到总工人数量的20％以上。
但陶瓷企业往往地处偏远，工作环境也会面临噪声、粉尘等干扰，年轻人避而远之，因此，质检环节往往都是由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坚守。“工厂质检环节已经进入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窘迫境地。”新明珠集团信息部技术总监叶艺源说。
按照“十四五”规划，我国建陶（含岩板）企业全员人均劳动生产率要超过120万元，在“十三五”的基础上再提升50％。传统行业面临的挑战可想而知。
类似的困境也体现在其他传统产业。造纸及纸制品产业是江门市优势特色产业之一，但同样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行业。2023年最高峰时，鹤山利奥纸品有约2．8万名工人，雅图仕印刷总经理黎博澧说，那个年代招工比较容易，支个摊就能行，人工成本也没有现在高。
作为华润水泥总裁，景世青也透露出行业的“危机感”，“中国水泥行业需求量处于下降平台期”。
造纸、陶瓷、玻璃、水泥和食品等流程型工业，是广东的传统优势产业，但因为能耗高、效益比不上新兴产业，成为有些地方想甩掉的‘包袱’。”华南理工大学原校长刘焕彬认为，广东传统流程制造业中，这些“傻大黑粗”的产业，产量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但近年来因为高能耗而不被重视，其实它们是国计民生不可或缺的基础原材料制造业。
先进制造与产业属性无关，每一种产业都需要先进制造。”智能制造专家林雪萍说，每种产业都需要先进制造，说不定未来芯片也可能是纺织出来或用到相关技术。
让“包袱”变“财富”
通过加装“数字引擎”，加大技术改造力度，加大科技创新，一个个传统产业正焕发新的生命力，变得越来越不“传统”。
维达纸业以数字化技术提升生产过程的“均一稳定”的同时，在造纸过程中，碎浆磨浆、脱水干燥等环节要用到蒸汽热能和电能，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耗能大户”。通过开发出不同的数字化模型，如冷凝水分级循环利用模型、热风优化模型等，大幅提高蒸汽利用率。
利奥纸品则通过引入精益生产模式，把浪费的利润重新捡回来，同时通过敏捷生产，创新产品和营销模式，推动传统行业走出“低端化”趋势。利奥纸品如今员工在1.1万名。
据官方数据，2023年江门市造纸及纸制品产业链实现工业产值376.89亿元，现有规上企业142家，拥有维达纸业和亚太森博等链主企业以及雅图仕印刷、中顺纸业等一批龙头和骨干企业，成为产业“中坚力量”。
在刘焕彬看来，只要积极去拥抱新技术，传统制造业依然可以成为朝阳产业。以造纸为例，在前三次工业革命中均发挥了“排头兵”的作用，造纸就是最早成功实现运用计算机控制生产过程的产业之一。
同样，新明珠联手阿里云，引入ai视觉，最保守估算，每条产线优化2人即可节省20万元／年，如果推广到广东2000条瓷砖检测线，总计可节约4亿元／年。
在广东，产业集群逐步探索出柔性制造、个性化定制等新业态新模式，进一步巩固了纺织服装、陶瓷等传统行业的竞争优势。
刘焕彬说，传统流程工业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基础制造业，经过数字化转型洗礼后，同样也是朝阳工业。借助数字化，将有望推动广东传统产业“包袱”变“财富”。
传统产业不等于落后的产业。”广州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孙延明也表示，只有夕阳企业，没有夕阳行业；只有落后的环节，没有落后的产业。
资料**。
新兴产业内生于既有基础。
传统产业是中国工业的主体，对经济增长、解决就业有重要作用。更值得关注的是，传统产业扮演着“哺育者”的角色，高新技术产业和新动能可以从传统产业的改造升级中获得更多用户和原材料支撑。
事实上，一些新动能就是从传统产业里长出来的。以广州“时尚圈第一独角兽”希音为例，通过大规模应用“小订单、测试再反单”的按需生产模式，有效降低库存、减少浪费，提升产业整体效率，为传统服装产业变身时尚产业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创新实践的样板。
广东省电子信息产业也是广东传统优势产业，规模连续32年居全国第一，2017－2023年税收收入规模连续多年占全国电子信息产业税收收入比重近三成。
以比亚迪、欣旺达、亿纬锂能等销量跻身前十的电池企业为例，这些企业以消费电池起家，这背后，又是广东庞大的电子信息产业为支撑。
下一个被明确提出发展“万亿产业集群”的是新型储能。对新能源产业链企业而言，进入储能领域也是顺势开辟“第二增长曲线”。
从消费电池到动力电池再到储能电池，这种裂变式成长，成为广东新能源产业和制造业“老树发新枝、新芽成大树”的真实映照。
今年以来，广东已连续发布推动食品工业提质升级、推动纺织服装产业高质量发展等文件，提出到2023年底力争全省食品工业营业收入达1万亿元以上，打造世界级食品制造**高地；力争纺织和服装产业营收到2023年底达到7000亿元，建成世界级先进纺织服装产业强省。为此，广东还出台政策分门别类推动消费品工业数字化转型。
广东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正在提速。新产业的培育和新赛道的建设，更多是内生于或有机嫁接于既有的产业基础上，不追求“凌空出世”，不贪大求新，也因此根基更为牢固，新动能更为稳健。
林雪萍指出，汽车对美国来说就是一个传统产业，但是特斯拉重新激活了它。它在过去的8次收购中，有5次都和自动化和工程公司有关，换个角度而言，特斯拉从制造这个视角重新激活了传统汽车制造产业。
调研笔记。传统产业不等于过剩产业。
我国传统产业体量大，在制造业中占比超过80％，传统产业的改造升级直接关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全局。
以建筑陶瓷为例，这是具有广东特色的支柱产业与传统优势产业，但一些区域对陶瓷产业发展已不再像当初引入时持积极拥抱态度，甚至有企业抱怨，有地方**不允许陶瓷企业建研究院，理由是加大研发投入会让企业越做越好，今后想关掉就难了。
这也反映出，地方**对待传统产业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认为这是产能严重过剩、高能耗、高环境风险的项目，另一方面又担心如果关掉传统产业，又会引发不稳定因素，只能采取“拖”的办法，慢慢将传统产业“耗”出去。
陶瓷企业又认为不被理解，这个产业看似能耗高，是因为从矿粉加工到出货都是在一个厂区进行，集中了产业链大部分能耗，而相比金属加工，只有一部分加工环节是在厂区，不太能感觉到它的能耗，因而金属加工更容易被地方**接受。其实，这些年陶瓷产业的清洁改造进步非常大。
以景德镇为例，近年来坚持主攻先进陶瓷，这是全球高科技领域的“必争之地”，也是陶瓷产业转型升级的潜力所在。据估算，全球先进陶瓷市场规模接近万亿元级。
传统制造业不等于产能过剩。在技术升级、设备更新、规模化提升和**链改造等路径下，传统产业也能做到高效。
南方＋记者 郜小平。
作者】 郜小平。
南方产业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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