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仔细摩了一些历史人物和事件之后，我发现支配这个集团行为的东西，经常与他们宣称遵循的那些原则相去甚远。例如仁义道德忠君爱民，清正廉明等等。真正支配这个集团行为的东西，在更大的程度上是非常现实的利害计算。这种利害计算的结果和超利避害的抉择，这种结果和抉择的反复出现和长期稳定性，分明构成了一套潜在的规矩，形战了许多集团内部和各集团之间在打交道的时候长期遵循的潜规则。这是一些未必成文却很有约束力的规矩。我找不到台适的名词，姑且称之为潜规则。
-吴思。01合法伤害权。
不论多小的官，或者什么样的岗位，他们总能把手中那点权利发挥的淋漓尽致，想方设法的创造不舒服、不便捷甚至是痛苦，来反向刺激这些被伤害的人，主动给予好处而破财免灾。
所以，吴思先生的总结不可谓不精妙，他说人们害怕并且贿赂管理，有的时候并不是单单要捞一些好处，反过来，很多时候他们还怕官吏利用手中的权利去祸害他们。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事也不是什么新闻。比如2023年大概12月，山东省平度市云山镇女书记的扬言：“我有100种方法可以形式他的儿子”，真可谓惊天地吓鬼神；再比如疫情期间北京市天通苑南街道一位居委会负责人，正在和几个同事密谋想办法“治治”一位找事的居民，说他“儿子是软肋，找个黑地儿、给他扣帽子”，吓得人民群众连夜不再生孩子了，有兴趣的可以搜搜，诸如此种多的是。
这个居委会算官吗？疫情期间有说是自治层面的，不具备行政权，但怎么看着这么不像？
扯远了。我们都知道国家是基于什么产生的，也知道权利的背后其实就是暴力基础。当然不是指的动不动就要打啊沙（此处得文明用语）啊什么的，但是这种权利就创造了一个条件，就是只能他动你，你没啥办法动他。
所以，古代每一个上任的**们都需要苦练祸害别人的看家本领，通过这种看家本领对财富进行合法占有或者重新分配。
这种权利，吴思先生精妙的总结为合法伤害权。
在明朝**《二刻拍案惊奇》中，讲了这么一个事，说武进县有一个叫陈定的富人，有俩老婆，一妻一妾，妻子氏，妾丁氏。两妇人关系不和，某日妻子巢氏生病死了。
这一死不要紧，被平日眼红陈定的小人盯上了。这些人实际就是想敲陈定一笔竹杠，就把水搅浑，撺掇巢氏的家人告官。
因有利可图，巢氏的家人居然还配合这些小人搞事情。
偏偏这个知县就是个**。听说要告的人是个富户，立刻受理官司，立马就让人把陈定给抓了，投入监狱。
你看这**的积极程度，一听是富户立刻抓人下狱。这事放在现在，明显不符合程序，公安还没调查呢先抓人，那为啥他这么急呢？
说这陈定入狱后，赶紧把妻弟找来，花了几百两银子，让他各方打点运作，才从监狱里被捞出来。
本来事情到这就玩了，但是突然来了一个反转。
给陈定办事的妻弟觉得自己分的少了，就去找县太爷身边办事的中间人，把贿赂给他的银两又要了回来。
这事就闹大了，知县听说后勃然大怒，居然重新审理，而且随便找了个罪名把这个大点的妻弟也捎带上了。
所以你看合法伤害权就是这么厉害。知县着急抓人，其实本身就是为了后面好讨好处而施展的基本功而已。不先给你来个三板斧，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范？
吴思先生还指出，合法伤害权的伸缩性也很大，你看这案子，明明都结了，却居然又翻成了大案。
陈定和丁氏被再抓后，不由分说先是一顿打，打完收监。
看看，还是啥都不问，就是要打你杀威棍。
然后，知县告知法医，要对死去的巢氏开棺验尸。法医当然明白的很，就添油加醋的乱加了很多东西，如此以来，陈定居然被定为了殴打他人致死。而对于陈定的陈情和辩解，全然不听。
后来小妾丁氏见家破人亡，自己揽下所有罪状，在狱中自杀才算了结此案。
这种祸害他人的超强能力，说叫你家破人亡就家破人亡，百姓无不闻风丧胆。
而这种合法伤害权，在风险、成本和收益上具有绝对的不对等。
能够行驶合法伤害权的**，他们本来调动的都是背后的国家机器，这些成本是由国家买单的，他们自己几乎不需要支付成本。
对于风险来说，**在行使权力过程中，下级总会不断地揣摩上级的意思，这其中就由下级承担了很多风险，而知县的直接风险就小了很多。
收益方面自不必说，这其中的各种打点运作，知县自然不会吃亏。
但老百姓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富户如陈定，也根本没有对抗这种合法伤害权的能力。自从被盯上开始，挨顿打算轻的，还要下狱，耽误生意，甚至家人生命都打进去。
收益为负，成本却无限之高。
吴思先生把这种合法伤害权比作利器，并指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所以**们往往要做的居然是要顶住多行驶这种利器的**，因为这实在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竹叶亭杂记》有这么一个记载，清代的四川有一种叫“贼开花”陋规。就是每每民间发生盗窃案，先把被盗人家周围的富户指为窝赃户。
既然指定为窝赃户，那自然也就能合法关押他们。当然了，关押之前都得查查后台，若被关之人家里无人做官则一律关押。
关押之后敲诈勒索。因为一个民间案件，会牵连周围一圈，看上去跟开花一样，所以就叫“贼开花”。被抓的是没后台的富户，为了不坐牢，纷纷破财免灾，贿赂官吏。
那么有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呢？还真有。
吴思先生讲《镜湖自撰年谱》有记载，大概的处理办法是当事人召集同乡开会商讨说大家凑一笔钱，每年给负责本片的捕役一些，美其名曰奖励治安，实际就是让他们别再找事。
你还别说，这么实施以后，“贼开花”的问题还真就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
这么看来，古代人民真是痛苦的很，他们的**治下，居然和给黑涩会交保护费也区别不大。
不论怎样，一单掌握了合法伤害权，这人就立刻牛气起来。吴思先生深刻的指出，在这种不受监督的合法伤害权下，老百姓形同鱼肉，只能任人刀俎。
而这，我认为就恰恰符合了法家弱民的治世思想。弱民，老百姓太弱，没有反抗能力，自然就给合法伤害权又披上了一层保护伞。
大家总说中国古代是儒家害了中国这么多年，其实也不光是儒家，老百姓几千年来一直都孱弱，实际统治者奉行的都是弱民疲民***策，法家才是中国古代治世的主题思想，只不过后来又包裹了儒家这层外衣，看上去全是儒家的问题而已。
02疲弱的原罪。
老百姓的地位有多低下，多没人权，从成祖朱棣的圣旨可见一斑。这道圣旨的主旨意思就是在市面上做买卖，官府想拿点什么摊牌点什么，有敢不从的，抓了重罚。
自古我们都知道，如果上面想搞点什么事，即便是比较温和，到了下面往往演变的十分暴力。更何况作为最高统治者，动不动就是有敢不从，抓了重罚。
吴思先生指出，其实就是老百姓是待宰羔羊而已，拿了就拿了，打了就打了，宰了就宰了，你能怎么办？
所以，在自古这种高压恐怖的统治风气下，**污吏想勒索老百姓就是件十分容易的事。什么淋尖踢斛、火耗等，说多少就是多少，已和明抢无甚区别。
历史上难道没有反抗的吗，有，只是代价很大。
比如四川《眉山县志》有这么一个记载，说眉山县的财政局，在征收皇粮时，公然的在砝码上加称，多收的这部分就是当地**私分的小金库，而且一收就是二十年。
这时候有个叫李燧的人站了出来，他看不惯这种烂事，就自费到上级所在地上访。然而上访相当的不顺利，非但没有告成，还把上级给惹火了，反被诬陷敛财，还断了生员资格。
不要小瞧了这个生员资格，以后是能做官的。
而古代读书人，费尽一生只为考取功名，只是因为能做官。而做官以后立刻进入统治阶层，从此衣食无忧。
所以李燧等于是把自己未来搭进去了。即便这么大的代价，也没能消除这种乱征税的现象，所以当地老百姓就更没人敢吭声了。这也算是官吏们杀一儆百，震慑百姓。
直到十二年后，才因为新来的**同情李燧，才把他放出来。
正是因为声张正义成本高如天价，所以官吏乱收费等不法行为相对也就安全，因为没什么人会干这种极度损己却不伤人的事。
那么就没有告成的人吗？
有，告成了也没啥卵用。
四川《荣县志》记载这么一个事。说荣县收粮食故意把办事大厅弄的拥挤不堪，办事**晚来早走，交粮食的人苦不堪言还无法交粮，就只能托黄牛代为办理，要不然光耽误的时间，家里的农活也耽误不起。这些个黄牛和今天的什么医托啊基本差不多，都是不用说明白的食利阶层。
这时候有个叫王开文的农民相当猛，他跑到县里告状，县里不搭理他，他就继续上访。县里就派人去堵他，抓回来后游街示众。没想到王开文放声大喊，要叫大伙起来干这群狗官！
估计是受了多日的气，没想到一呼百应，吓的县令赶紧把王开文放了，收粮的情况还好转了一些。
但是这种个别事情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吴思先生指出，中国古代历经千年，实际上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既定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和老百姓都相互看透了对方的计俩。
以**系统来看，各种上级**往下视察，那都是有相应的接待标准的。
这还不算，在古代各种名目的贿赂摊牌帮费眼花缭乱，等大员视察完毕，必然也是衣锦而回。想想这些吃穿用度，无不从百姓身上盘剥。
而这些搜刮来的东西，自然是上孝下敬，从上到下各级**雨露均沾，时间一长，已经形成一个不可言破但是例行的规则了，这不就是潜规则吗。
那你这个时候去找，去上访，各级都有参与，怎么可能找的赢？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百姓告官的案子，千百件能有一两件审计就不错了。
久而久之，老百姓也算明白了**这点计俩和心思，知道上访肯定吿不赢，所以无法忍受的时候，往往就是民变。
但是就是这种忍让，又反而变成了**污吏变本加厉的温床。
不过凡事都无法逃脱经济规律，当作为鱼肉的百姓产出无法跟上这群**胃口的时候，食物链倒挂就产生了，整个系统越来越难以维持，直到轰然倒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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