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原縣城順國道往西南走120裡，與濱水市相接，是個叫河坡地的鎮子。再順鎮子南邊那條砂石路，向南走九里，就可以看到中國北方最長那條河。
二十四年前的9月2日，趙玉沿著上面那條路，走進離河岸三里那所沒有校牆的小學校，住進東邊那間辦公室，當了一名小學一年級的老師。
學校很小，連校長高鵬，10名老師。學生，每個年級乙個班，每班20來個，全校131名學生。為優化教師資源，1到3年級，每班由一位老師承包所有的課程，並當班主任。學校的作息時間，與「北上廣」高度吻合，早晨9點上課，連著六節，下午3點放學。
除了趙玉，其他老師的家都在附近。看校園的老楊一家，住在西邊，與庫房挨著的那兩間打通了的辦公室。
一年級，有19個孩子。除了乙個經常流鼻涕，衣服總是弄髒的女孩，其他孩子看上去沒什麼異樣。流鼻涕的女孩叫張雁，孩子們都說她的腦子不好使。趙玉觀察了乙個星期，發現她的腦子確實不正常。數學能考85分以上，語文只能考65分左右。於是，安排三個成績好的孩子，幫助她完成學習任務。
趙玉每天早晨第1節給孩子們教數學，第2節教語文。然後就帶著大家在教室外面活動，唱歌，玩籃球，到田地裡看花草，農作物，捉螞蚱，蜻蜓，蝴蝶和魚蝦。到最後一節課，孩子們玩累時，就把大家喊回教室，把第1節和第2節教過的內容搞個小測驗。然後就放學了。
放學時，孩子們總是習慣的問趙玉留什麼家庭作業。他總是說：「今天的家庭作業就是把你自己不會的，弄會就可以了。」
孩子們回去後，趙玉就批改小測驗，預備第2天早晨把那些有問題的地方，給孩子們重講。
學校來了個不留作業的老師。孩子們既興奮，又奇怪，便講給家長聽。家長擔心這樣的老師不負責任，會耽誤孩子，來找校長告狀。高鵬就帶著三位老師去聽趙玉的課。然後坐在一起評議。大家都說趙玉課講得挺好，沒什麼問題，她們也都那麼講。只有乙個老師擔心趙玉把教材設計兩節課的內容，放在一節上完，孩子們不能接受，有點快。
高鵬拿著收集到的意見，去找趙玉溝通。趙玉就拿出每天小測試的成績統計表，讓高鵬看。
高鵬看後無話可說，之後不再過問趙玉的事情。
學校的辦公室是幾十年前蓋下的土壞房，牆體極厚，冬暖夏涼，住著倒也舒適；地面鋪了磚，但年代久了，破損嚴重，牆角那幾個老鼠洞口，常有老鼠探頭探腦的窺視。待夜深人靜，趙玉睡著，它們便出來，滿屋子亂竄，玩的不亦樂乎；最大那只，半尺多長，特喜歡蹲在被子上，聽趙玉打鼾，聽到忘乎所以，總忍不住拿嘴去拱趙玉的鼻子，直到把趙玉的大噴嚏勾引出來，將它嚇得落荒而逃。
趙玉擔心那只老鼠哪天心血來潮把鼻子當胡羅蔔啃了，隔幾天，便跟老楊借了那只三四個月大的小貓咪，放在屋裡巡視一天，這樣才把那群鼠輩嚇得不再露面。
因為學校沒食堂，趙玉只能自己做飯。附近有個糧庫，可以買到面，菜卻無法買到。幸好那個學期是由可愛的春天和美好的夏天組成的，學校的周邊，除了北邊那條一丈寬的渠，剩下的全是田地。春天的田地，不僅有青蔥的麥苗，還有蒜苗，水蘿蔔，小白菜……夏天的田地，更有黃瓜，豆角，茄子，油萊……每天放學後，趙玉到田地裡轉一圈，回來時，一天吃的菜就有了。
吃飽，喝足，趙玉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淌過田地和荒草地，坐在河岸上，抽著煙，看打著漩渦的河水匆匆流過。直看到夕陽西下，暮色四合，才招引著一群吸血的蚊蟲，像統率著乙隻浩浩蕩蕩的雜牌軍，穿過田地，回到學校。
有時，不去看河，趙玉便聽身闆瘦小的老楊拉手風琴。手風琴是學校的。為打發寂寞的時光，老楊每天端著手風琴按來按去，時間久了，不識譜的老楊居然無師自通的找到了竅門，按出了曲調，漸漸把歌曲拉的手到擒來，得心應手。就像村里響器班子的那幾個人，只要你能唱出調，他就能彈拉出曲來。
趙玉不留家庭作業，把家長們急壞了，整天在家裡鼓勵孩子到學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導致孩子們在學校裡的學習熱情顯著提高。趙玉見狀，也就密切配合，能多教就多教，只花了兩個月，便將一學期的課程教完了。餘下的那兩個月，每天的第1節和第2節，就改成了複習課，其他照舊。
夏天來了，河水豐盈起來，也活躍起來，水流越來越急，都擁著擠著往幾千里外的大海趕。調皮的河水，用它強壯的身子，使勁兒撞擊河岸，讓河岸一塊又一塊的裂開，轟隆隆地落進河裡去。這樣，河床就變寬了，水流就跑得更快了。
河水每天都做這樣的遊戲，每天都有無數個裂成房子那麼大的河岸落進河裡去，濺起巨大的浪花，格外好看。那段日子，趙玉和好多人都站在岸邊，看水流撞擊河岸的風景，每有一塊河岸落下去，就會發出一陣驚呼，或者歡呼。
學期末，全鄉六所小學的一年級舉行統一考試。趙玉那個班的平均分，數學97，語文96。比第2名的學校都高出5分。
放假時，原本離河三里的學校，變得離河不足二里了。那一裡多的河岸，都落進了河裡。
到下學期，那個小學校消失了。它整個都被河水吞噬了。趙玉也隨之離開了。
作者：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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