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芳走后，有一阵，我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挥散不去的对于未来的恐慌。
我承认，我对她的离去，是掺杂着一点嫉妒情绪的，不知怎么，我总会有一种妄自菲薄的自卑感，她有了更美好的未来，进入了伊犁州工作，而我还在原地不动。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周边人的影响，尽管我们一直宣称，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而活。
我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对于未来的迷茫，前路迢迢，却不知道该走向**。那段时间，梁生也开始给我发山西和陕西的一些招考公告，他建议我考回去，这可能是结束我们异地最好的方式。
他也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了，当然这恐怕是爱情发展到后来，我们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哪怕我们最终没有走在一起，至少还有个工作保底，不至于失去很多东西，他也对我不用为此有负疚感。
当我开始备考后，我发现身边很多人也在努力学习。有可能以前没有关注而不自知罢了。
付星光是最努力考试的，偶尔一次我们见面，付星光听我可能要考回山西的想法，也很支持，他热情地带我去办公室拿备考资料。
那天是个周末，星光当时实习期还没过，所以还在社区。我们轻车熟路地来了他的办公室。
还是那个社区大院，我们从外面经过的时候，院子里养着的阿拉斯加狗就热情地狂吠，在阳光下，它黑色的皮毛闪闪发光，见我们进来没带吃的，它也不恼，看了我们一眼，径自去旁边躺下睡觉去了。
不知怎么地，当时的我竟然无端地羡慕起那只在阳光下的狗，好似从来不用发愁明天。
我随着星光进入了他们办公室，办公室陈设跟以往一样，进门迎面摆着两张对坐的红色办公桌，只是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堆放着星光的复习资料，足有一尺来高。
星光说，社区工作也不忙，大家就是混日子，他也不打算在社区实习好好干了，他想考试。他说，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人想让他进**单位，当时想着，就是有个铁饭碗就行，也不想晋升，一辈子吃喝不愁，旱涝保收，没想到，只要进来，就跟得了魔怔似的，我看着身边人晋升，我发现我并不满足于此了。
说到这里，他悠悠地叹口气，他说，你看我是真不适合在**单位，所以，在单位升迁肯定没希望，我现在就想着，去个更高的起点和平台，哪怕一辈子做个普通科员，我就满足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考试这条路最好走。
星光考试一定没问题，我看他复习资料和笔记，密密麻麻的演算和申论作文，他写了两大本，我知道，社区工作不忙，而且他已无心在社区了，所以公然地在社区备考，但我也隐隐担心，到时候原单位关系处理不好，服务期不满，考上政审也很麻烦。
但看星光势在必得的样子，我实在没有理由打击他，从他那借了参考书，就出来了。晚上我发信息给星光提醒他还是注意一点，他不置可否，我也没再说什么。
慢慢地我也适应了闫芳离开的日子，心绪重新变得宁静，上班处理不完的稿子和会议，跑不完的腿，下班后，开始业余时间备考。
有一天，胡哥邀请我和星光，说在附近生产建设兵团订了土鸡，中午一起去吃。
中午胡哥开车来接我，我们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到达了兵团的一户农家。胡哥拿上土鸡，我们又驱车来了他家。
当时我们一行共5个人，除了胡哥、我、星光还有胡哥媳妇，以及胡哥媳妇幼儿园的一个老师。
去了胡哥家里，胡哥媳妇和幼儿园老师去厨房忙了，我帮不上忙，就陪着胡哥和星光他们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那天也是刚下过雪，屋子里阴阴的，灰白色的窗户，灰白色的天，整个天气就像是一盆浑浊的水，人在阴天感觉也好像灰突突的，有点无精打采，电视里在**李娜的网球赛，打的酣畅淋漓。
胡哥和星光在聊天。
不知怎么就又聊到星光考试来，胡哥顺势也聊到了**单位的一些事。
当时跟胡哥当兵复员回来的战友刘林青，胡哥说起他来，是又钦佩又敬仰的口气，他说，林青可不比我们，是个泥腿子，林青是国防大学正规毕业生，专业素质一流。
当时一起在部队的时候，林青就是最出色的，他有文化、肯吃苦，转业回来仕途也很顺利，从刚开始的科员到科长，再后来调任挂职任县长，一路攀升。
胡哥说起他来，脸上的表情既羡慕，又无奈。
胡哥说，大部分最开始进**单位都觉得有个稳定工作就行了，进去以后，却分成两个极端，要不拼命往上爬，但在这个过程中，会逐渐丢掉以前的那个自我，这说不上是好是坏；要不就停留在原地，随遇而安，但这样的话，人生也就一眼望到头了，编制也就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停止了。
但是，他说，很少有人主动停下来，只要进去，就会不断裹挟着想要往前走，因为做最底层的科员，刚毕业的时候发现可能优哉游哉没有压力，但是等过几年，你会发现，跟你一起入职的人，可能因为晋升而享受优待、得到鲜花和掌声，你被好胜心和自尊心驱使而寝食不安，还有结婚生娃后，压力陡增，都会逼着你不满足于现状。
编制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进了编制，才发现，编制是没有尽头的，原来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梦，要被打碎，除非你家里足够有钱，否则就只能再往前冲。
我和星光看着胡哥，他静静地在那说，但是脸上表情起伏不定，我不知道，胡哥是不是为以前在单位没有再争取而后悔，下午幽暗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有一种渺茫的气息。
后来，我们都有片刻的沉默，电视里李娜网球夺冠，昂扬的**响起，气势宏辉，这是胜利者的号角，但喧嚣过后，那种沉寂，却让人感到恐慌。
土鸡炖蘑菇做好了，胡哥媳妇很快地把饭端上桌，我们几个就在桌上吃起来，天气不可抑制地灰暗，但热腾腾的饭菜，悠悠然地又让那天的气氛变得轻松而宁静。
饭桌上大家议论的，还是离不开工作的问题，那个幼儿园老师也在考试，她说，她立志要考公务员，也在准备事业单位的考试，幼儿园是在过渡，据说，她已经备考了三年了，今年准备放宽范围，整个新疆地区，**有考试，就去参加。
她说话，充满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决心，但我自己又不得不感到迷茫，人人都在考编制，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可是考了编制又不满足，要一直去晋升，要挣更多的钱。
说到底，没有什么是尽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编制的尽头还是编制，编制真的是一条无尽的路啊。
那一个下午，李娜夺冠的**一直在循环**，我们在屋里吃着土鸡，平淡而闲适。
但那一天的经历，也打破了我对胡哥生活的向往。我一直以为，胡哥是悠然而自适的，没想到，他也有那么多的纠结和不甘，想想也是，人生不管怎么过，都会有遗憾的，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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