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太后安抚华妃道：“哀家有言在先，无妨。皇后还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只管说出来，哀家替你做主就是，该罚则罚，该训则训。”
太后，此言当真么？”华妃试探道。
当然。”太后语气笃定道。
华妃微微仰起头，定定地注视着皇后，口里却道：“太后的意思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华妃，难道连哀家的话也信不过了么？”
太后恕罪，那……若嫔妾恳请太后‘主持公道’，不知太后会如何责罚皇后？”
太后正色道：“皇后身为六宫之主，不能为人表率、以身立法，且还以权压人、**嫔妃，按照世间法，哀家允许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只是，哀家也提醒你，你们今世的恩怨亦是前世因果，倘若你不肯‘随缘了旧业’，而是要再积新怨，那么，来生，你们将会延续此生恶缘。你想好了吗？”
太后，嫔妾不在乎来生，只想在今世里快意恩仇，有怨报怨。”
呵呵，那好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哀家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华妃，你说吧，你希望哀家如何处置皇后？是将她永关幽冥地府、不入轮回，还是让她从此以后，与皇帝世世绝缘，不再相逢，抑或是让她们母子分离——永难相见？”
宜修起初听闻太后或许会将她‘永关地府、不入轮回，或与皇帝生生世世不再重逢’时，似乎并不介意，依旧气定神闲，仪态从容，然而，当听闻太后要让她‘母子分离，永难相见‘’时，竟登时变色道：“太后，臣妾作孽，自当受罚；与弘辉何干？为何要……”
太后对宜修的话恍若未闻，只盯着华妃，正色道：“华妃，依你之见，哀家该如何处罚皇后，才能给你出了这口怨气？
华妃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皇后，却见此时的皇后脸色已渐渐发白，且双眉紧蹙，如坐针毡。
华妃牵动了一下嘴角，遂勾起一抹凄楚悲凉的笑，幽幽道：“原来皇后也会‘舐犊情深’啊？嫔妾还以为您是‘铁石心肠’呢？既然皇后也是当过娘的人，也曾失去过孩子，怎么就能忍心杀死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言及至此，华妃忽然心中一动，骤然想起此事乃是皇帝与太后指使授意，皇后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若继续迁怒皇后，岂不有含沙射影之嫌？一味翻查旧账不依不饶，不仅会激怒太后，且自己也会弄巧成拙，自讨无趣了。思及至此，华妃忙掩口噤声，低头不语。
太后见她半晌无言，已度其心意，遂和悦道：“华妃，既然你缄口不言，哀家便当做你已谅解了皇后，你们两个的心结恩怨，从此便瓦解冰消了吧？毕竟，连皇上都已不在了，你们两个还斗什么呢？——华妃，你说呢？”
太后，”华妃踟躇道：“嫔妾，嫔妾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太后肯答允否？……
先说来听听。”
嫔妾想当面问皇后娘娘几句话，不知可否？”
这有什么不能的，皇后就在这里，你只管问就是。”
谢太后。”随即，华妃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皇后，肃然道：“皇后娘娘，嫔妾想问您几句话，望娘娘直言相告。”
宜修微微有些错愕，不禁怔了怔，随即便含笑道：“你问吧。”
做了这些年的皇后，您累不累？”
华妃，天命所归，本宫责无旁贷。”
嫔妾问的不是您的宿命，而是您的感受，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您——不觉得累么？”华妃执意问道。
宜修垂下眼帘，略沉吟了片刻，遂缓缓抬起头来，义正词严道：“生而为人，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会觉得累，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困扰与烦忧。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圆满。俗话说“花未全开月未圆，才是人间好时节”，或许，遗憾与残缺才算是‘真正的圆满吧？’”
是吗？”华妃浅笑道：“皇后的话，可真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啊，都把嫔妾给绕糊涂了。果然，皇后就是皇后。”
华妃，有话不妨直说。”皇后威仪道。
没什么，嫔妾只是忽然觉得，您虽贵为皇后，却也不过如嫔妾这般，是个‘可悲可叹又可怜’的女人——虽然您的遭遇与嫔妾不同，却也是各有各的不幸，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华妃悠悠道。
这倒是，看来，你也悟了。”皇后欣慰道。
嫔妾不是悟了，而是替皇后感到不值。”
哦，这话怎么说？”
难道皇后自己就不觉得吗？自您被立为皇后以来，就开始步步为营、草木皆兵了。嫔妾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您还是喜欢用香的，可自从成了皇后，就再也不用香料了。”
有何不妥？”
自然并无不妥，嫔妾知道，您无非就是怕有人‘投其所好’，趁此机会在您的香料里做手脚，甚至步嫔妾的后尘——嫔妾说的对不对？”华妃乜斜着眼，觑着皇后道。
华妃，想多了吧？即便在王府的时候，本宫也很少用香料……”
既然皇后不肯承认，嫔妾也无法。您自己心中有数便好，没必要急着驳嫔妾，也无需辩解。其实，有些苦，并不是‘非得亲口尝过’的人才知道；有时，看的人也会感同身受……”
本宫甘苦自知，随你怎么想吧。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还有一件事，嫔妾心中不解，也想请教皇后。”
你说吧。”嫔妾想知道，为何这些年皇后您一直不用‘青壮有为’的太医，反而偏信那些迂腐年迈的老太医？”
华妃，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本宫没工夫跟你打哑谜兜圈子。”宜修面上已现愠恼之意，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怎么，难不成皇后心虚，不敢应答了么？”
本宫有什么好心虚的？本宫只是觉得年长的太医老成持重，医术精深，且心性沉稳，谨慎周全……”
华妃莞尔一笑，睨视了一眼皇后，弦外有音道：“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哦？那你说是为什么？”
恐怕，是为了‘避嫌’吧？”
避嫌？这是什么话，本宫有何嫌可避？”宜修错愕道。
皇后与皇上相伴多年，自然知道皇上多疑。为防有人捕风捉影制造事端，皇后只能使用这些故步自封、因循守旧的老朽。已免瓜田李下，无风起浪，更恐被奴才们私下里垢谇谣诼，以讹传讹。”
真是荒谬！”
嫔妾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前有惠贵人与刘畚的‘私相授受’，后有熹贵妃与温实初的“疑似通奸”，这样的丑事频出，皇后也不得不防。”
华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亏你还是皇帝的妃子。”。
皇后息怒，嫔妾只是心疼娘娘，为了保住皇后这个位子，这些年可没少费心吧？也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动辄得咎，地位不保。”
华妃，你在戏耍本宫？”
华妃闻言，不禁莞尔一笑，用手抚了抚鬓角的珠翠，怡然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想说，您这皇后也当得不易，前生嫔妾该多多体谅才是。如今，不过是想亡羊补牢而已。”
宜修冷笑道：“言不由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说完了吗？”
华妃垂下眼帘，略思忖了片刻，遂又抬起头来，徐徐道：“不急，容嫔妾想想——对了，嫔妾还有一事不明。想再请教皇后。”华妃恍有所悟道。
说！”嫔妾曾听传闻，皇后娘娘有一个绝好的方子，据说效用好的很。就连用过‘息肌丸’的安嫔，服用之后都能身怀有孕呢。嫔妾便有些好奇，既有这么好的方子，皇后娘娘为何不自己用？嫔妾记得，大阿哥夭亡时，皇后娘娘尚还年轻，为何此后数年，都不见娘娘再度有孕？”
宜修闻听此言，神色瞬间黯然，眉心不禁跳动了几下，遂强压怒火道：“华妃，你到底想干什么？”
华妃却不以为意，而是略略一抬头，嘴角露出一抹阴测测的微笑，继续道：“这些年，恐怕娘娘与皇上所谓的‘夫妻同心’，是掩人耳目的吧？恕嫔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与皇上恐怕早已‘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了吧？’纵然每月都有着初一十五的‘团聚’，却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甄嬛与在座的诸位嫔妃听至此处，不禁面面相觑，忡然变色起来，甄嬛内心里亦替华妃捏把汗，自忖道：“华妃真是大胆，竟敢当众羞辱皇后到如此地步，这回恐怕皇后真的要恼了，也不知她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敬妃则在桌下悄悄拉了拉甄嬛的衣袖，小声道：“唉，这回恐有好戏看了，你看皇后的脸色——”
二人正在窃窃私语，却见皇后先是微微一怔，继而便低下头去，竟“嗤”地一声笑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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