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万物枯黄，秋风萧瑟，一片天寒地冻，太阳也是无精打采，没有温度。这个时节，在我的老家秦岭以南，陕南商洛的一个小乡村，家家户户开始忙碌一件大事，腌白菜。
在我的记忆力，每年冬天腌白菜在老家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儿，每家腌制的时间和配料不同，味道也不同，但每家都一定会腌制。在那个物质匮乏的90年代，人们缺衣少穿，在寒冷的冬日更是雪上加霜，这个时候，冬天餐桌上腌白菜闪亮登场，成了家家户户的家常菜也是救命菜。
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很勤劳，朴实的农家妇人。我们家小孩多，靠着父母的汗水和勤劳的双手勉强度日，吃穿用度都是从家前屋后的黄土地里获得的，我们家常年吃的菜和冬天用来腌菜的大白菜自然也是家里菜园里的。故乡的黄土地养育着我们，也见证者我们长大**，走出大山，走向远方。
冬天，昼长夜短。夜晚，母亲看着满天繁星，月光如水，知道明天天气晴朗，也是腌白菜的上佳时间。到了第二天，鸡刚叫了第一遍，天空还是鱼肚白，母亲已经起床，在晨曦微光中，从菜园里拔出一颗颗还带着露珠，长势喜人，嫩黄色裹着青翠色绿外衣的大白菜，顺便再摘上一些红色和绿色的辣椒，然后一起一颗颗仔细地清洗着。
不久，天地已然苏醒，太阳伸着懒腰不情不愿地爬上光秃秃的山头。乡村也打破了宁静，鸡飞狗跳，邻居家长里短，小孩玩闹声，大人干活声，此起彼伏，冬日的乡村萧条但热闹。母亲趁着暖阳初升，在小院里搭好晒东西的木架，把白菜一颗颗头朝下，隔着空隙堆积整齐，然后就去忙做早饭。
吃完早饭，日上三杆，白菜已经控干水分，母亲拿出一个大盆，开始切白菜。母亲常年洗衣做饭，刀工早已炉火纯青，手起刀落，清脆的声音络绎不绝。很快，白菜变成粗细相同的长条状，青红椒变成大小基本相同的菱形状，整整一盆新鲜的红绿黄相辉映，很是好看和壮观。
接下来，就进入最核心也是我们最喜欢围观的一个环节，腌制环节，调料和操作不同使每家的菜味道也不同。母亲会让我拿来盐，糖，花椒，切好的姜片，大葱段，剥好的蒜瓣，五香粉等调料，很认真地均匀洒在切好的菜上，然后用双手不停的翻转，确保每片菜叶都和调料亲密接触，最后装入无油无水的坛子，密封起来，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汗水湿了母亲的衣襟，但母亲却从不喊累，这时，日影西斜，牧童唱着山歌往回赶着成群牛羊，劳作的人也陆续归家，日暮乡村归入一片宁静，一天就匆匆忙忙的过完了。
在百无聊赖的冬日乡村，童年时光，除了上学，偷看**，做家务，大多时候是枯燥乏味的，这个时候，数着大白菜开坛的日子，成了每天的必修课，等待让时光有了温度，可期让每天变得飞快。
半个月后，有一天，放学回家，餐桌上忽然有一盘腌白菜，红绿相间中透着淡黄色很诱人，夹上一筷，酸甜爽脆，让人耳目一新，喜出望外。整个冬天，每天餐桌上都有炒着，或者直接吃变着花样儿的腌白菜，配面条，或者稀饭，米饭，都是很爽口。可时日一长，腌白菜吃多了，就厌烦了，看见腌白菜直接无视和忽略，有时候也会抱怨母亲几句。
很快到了腊月，年关接近，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菜，可忙坏了母亲，做豆腐，做酱豆，杀猪宰鸡。当然，我最盼望的是杀猪，特别是“杀猪菜”，成了我儿时记忆中家乡最好吃的菜。
这一天，家里热闹非凡，父亲早早请来村里远近闻名的杀猪匠和帮忙杀猪的左邻右舍，开始杀猪时，我一边捂着眼睛和耳朵，一边睁眼偷偷的看。那时毕竟年少，只是嘴馋，听到猪的惨叫声从大到小，再到微弱和了无生息，想起猪是我们几个小孩一年来漫山遍野找野草一点点喂大的，心里的难过不言而喻，但那点伤感很快淹没在人来人往的**中和吃杀猪菜的喜悦里。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猪就杀完了，“杀猪菜”也上桌了。新鲜的猪肉和酸甜辣的腌菜是绝配，烹饪时不需要加入过多的调料，鲜香酸辣，刺激着味蕾，这道菜每次上桌，总是很受欢迎，也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只可惜，自从离开家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在吃着腌白菜中冬天渐渐远去。过了年，很快就到了春天，大地回春，草木萌发，新的一年的周而复始又开始了，温度升高，腌白菜已经发酸，只能忍痛倒掉。
时间不语却悄然流逝，在岁月流转中，在母亲年年的腌白菜中，我也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离开了陕南那个小村庄，离开了父母。一个人在异地他乡跌跌撞撞，有了乡愁，常常想起陕南那个小村庄，想起母亲和父亲善良，勤劳，朴实，坚强的一生，这也深深影响着我。
每到寒冬时节，每次看见饭店的腌白菜总要点上来吃，默默的吃着，儿时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想起小时候因不吃母亲的腌白菜和母亲置气的事儿，现在的我也明白了生活的不易，才体会到了母亲那时的辛酸和无奈，心里一阵愧疚。
而饭店的腌白菜比起母亲做的，总是差了味道。母亲的腌白菜是陪伴我整个童年的食物，是家乡的味道、是离家游子乡愁的慰藉，也饱含着母亲对我们深深的爱，鼓励着我，勇敢向前，做一个眼里有光，心中有爱的人。
岁寒、过了立冬，母亲又要准备腌今冬的白菜了，只是她的鬓边多了白发，当年围观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只能在远方遥祝母亲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end
作者简介
余永敏，陕西商洛人，现工作于渭南市水务局。一个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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