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闲坐老宅品佳肴，醉酒古渡话蹊跷。
上回说到，古宅大哥酒酣之后，语出惊人，不仅承认自己是风平渡最后一位摆渡人，还道出摆渡的秘密：“白天渡人，晚上渡魂”。
大哥此言一出，让正在凝结的夜幕，**了一下。
当时，我的酒意刚有点上头，对古渡口的历史特别感兴趣，正想问个究竟。被大哥的话一激，就霎间清醒过来。
紧追着问大哥“渡魂”如何解释，并追问他到底都渡过谁。
大哥正喝到兴头上，与堂兄推杯换盏，酣畅淋漓。对我的问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前言不搭后语。
看来，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同频起来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而且，我们这种满口“塑料普通话”的京腔，老乡听来是一口“官腔”，还会招来“忘本”的嫌弃。
有些无奈，只好闷着头吃菜。
从吊炉里舀出一碗当归炖鸡汤，慢慢的喝，慢慢的品，入口时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香甜。
鱼冻刚上桌，就被我们三下五除五扫荡了个干净，只剩碗底了。
血鸭分量足，也被干掉了一大半，猪血丸子伴腊肉倒是还剩个大半碗，够吃的。
不知是菜的辛辣的反差，让冰梅酒的味道变得更加甘甜；还是冰梅酒的清冽，让湘菜的味道更加纯粹。总之，这桌菜的回味，让我终生难忘。
不知所谓的热聊，香气盈腮的狂吃。让逐渐收紧的夜色，一松一紧的变得极富弹性。
夜风一扫暑热，带来了丝丝清凉。
我借口要去方便一下，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外走。
大哥在后面追着说，厕所在主楼外边，有点远，你出门找个差不多的地方方便就是了。
我爬了几步梯子，上了主楼的前廓。
我想象中的古渡夜景是，一弯勾月，满湖星光。现实中的古渡口是，既无明月，也没有漫天的星光，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黑暗。远处村舍露出的点点灯火，也被这远边无际的夜幕，啃食得若有若无。
主楼比厢房高出过两米多，站在主楼前廊往下看，在灯柱划拉开的一小片光亮中，堂兄与大哥还在桌前比划着畅炊，在夜幕的吞噬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而虚幻。
正当我站在那，呆呆的出神的时候，大哥拿起搁在脚边的电筒打亮，一股刺目的光，犁开夜幕，把台阶照亮，光柱里还悬浮着尘埃式的水雾。
大哥说，兄弟，赶紧下来喝杯酒。菜都凉了。
我从廓子走下来，站到桌前，俯身端起酒杯，敬大哥酒。
堂兄一把把我拉着坐下，说坐着喝，站着喝了不算。
大哥刚要站起来，见我已经被堂兄拉着坐了下了，也只好跟着坐下，端杯跟我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我趁势问，大哥，你说你曾经渡过谁？
大哥说，我渡的人可多了，你问谁？
我知道，如果这么问下去，就会卷入一个死胡同。就换了一个问法。
我问，您摆渡多少年了。
大哥说，我从小就跟着父亲摆渡，后来父亲老了，把渡**给了我。具体时间，没细算过。大概估计一下，到渡口废弃，少算也有三十多年吧。
我问，您摆渡这么多年有些特殊的经历吗？
大哥说，我们农村人，就是跟着太阳过日子的，太阳出来，我就出船。太阳落山，我就休息。日子一天一天过，没什么特殊的。
只是这河涨过几次山洪暴发，都淹到这个院子的平台了，那几次很危险。
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接着诱导着问：
您有没有渡过什么奇怪的人？
大哥想了想说，什么是奇怪的人？
我见这样迂回，很难触及问题核心，只好直接说出我心中的疑惑。
我问，您说的“白天渡人，晚上渡魂”是什么意思。
大哥说，哦，这世界分阴阳两界。白天是人在活动，夜晚是鬼魂在活动。
我有些不解。
堂兄在酒醉中搭话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是什么意思，大哥显然不懂，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我就岔过话题，接着问，那鬼魂一般人也看不到啊。
大哥接过话题说，摆渡人可不是一般人，并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爷爷也不是一般人。
我有些好奇，接着问：那鬼魂也需要摆渡吗？
大哥说，他们的生活方式其实跟我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堂兄又接话说，我都说过了吧，这就是平行世界。
我绕开堂兄的插话，接着问：那鬼魂怎么通知你去渡河的呢？
大哥说，他们一样会敲响渡口的铜铃。
我问，那些鬼魂有认识的吗？
大哥说，那些大多是客死他乡的亡魂，基本都不认识。
我问，你渡过的最特殊的鬼魂是谁？
大哥犹豫了一会，缓缓地说，闯王李自成！
大哥此话一出，仿佛平地一场惊雷，把我们从梦幻中直接惊醒。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七、回忆细节很玄幻，历史史实很骨感。
上回说到，大哥说渡过李自成的亡魂，让堂兄与我瞬间人间清醒。
堂兄跳起来，紧着问，你说什么，你渡过谁？
大哥冷冷的说，李自成啊？
堂兄说，怎么可能呢？再说，你怎么就确定是李自成？
大哥斜了堂兄一眼，早知道你们不信，就不跟你们说了。亏了你们还是读书人。
我赶紧接话说，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李自成？
大哥说，你也不信？他们聊天时说出来的。再说，李自成的装束那么特殊，骑着的又是枣红马，边上还带着随从，很好认的。
我紧着问细节。
大哥有些不耐烦了，絮叨着细细的说了起来。
具体日期记不清了，大哥说，是文革当中吧。当时破除封建迷信搞得很厉害，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法给别人说。
再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更没人信了，所以，我也就埋在肚子里了。
大哥说，我们这些摆渡人吧，是一代一代传的。类似的很多职业，传到我们这一代，基本就终结了。
我儿子是绝对不会再接手这个行当的。好在，这几年，这个渡口完全废了。
其实，这个行当也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撑船摆渡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背后的东西就多了，比如你得学点易经八卦，你得会点奇门遁甲吧？
正在我疑惑时，大哥接着说。
单纯摆渡技术其实特别简单，就是把握一下水流走向与船的关系，就能做到又平稳又省力。碰上山洪一般是不出船的。雨季水急的时候，无非也是这一套，既要避开急流，又要借助水流，这样才能省时省力。
我有些不解，大哥解释说，逆着水流行般比较费劲，但渡河总不能总遇到顺流吧。一般来说，越靠近河滩，水流越缓。我们渡河时，一般会沿着河边水流不急的地方，先把船撑到上流，再斜着顺流划到对岸，别看绕了点道，但这样既省时又省力。
我点头称是。
大哥继续说：
这样的简单的撑船技艺，有悟性的跟几次船就学会了。但渡口最复杂的还是人情世故，比人情世故更复杂的是灵异奇事。
摆渡，虽然不收钱，但我们这些摆渡人毕竟是乡里乡亲养大的。于公于私，你都得对大家负责。比如，渡口经常会遭遇一些矛盾冲突，你得化解吧。
偶尔还会有人坐在渡船上，渡到一半，就要跳船自杀，你得处理吧。
关键的还有些沿岸村民，孩子夜哭不止的，也要到渡口来捞魂魄的吧。
我有些好奇，但大哥并没有解释之意，接着说：
最关键的，还是特殊时段，比如鬼节，比如有人新亡，尤其是不明不白死的，亡魂要过渡的，你得就会应对吧，否则，就是后患无穷，不仅自己脱不了身，乡里乡村也会跟着受祸害。
大半夜的聊这样的话题，多少有些惊悚，凉风一激，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我很好奇，那些亡灵，不都是顠在空中的吗，渡河不就噌的一下飞过去了，干吗还要用渡船呢。
大哥说，“往世其实与现世”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土地归土地公公管，河归河神管，也是要讲规矩的。
大哥接着说：绕了半天，都不知道说到哪了。
我提醒了一下，说到渡李自成了。
大哥说，哦对。那一天特别怪，白天山洪暴发水涨的厉害，偏偏需要过河的老乡还特别多。
一大早，就有几个篾匠挑着一堆竹器要过河，那些个竹筐不重，但是占地啊，一撂下来好几人高，一个人就得单过一趟，风高浪急，弄不好，容易出事。
其他老乡也要过河，大家就闹了些不愉快。
忙了一整天，总算是把这一天的活忙完了。
本想回家睡个觉，好好歇歇的，午夜时分，铜铃响了。
这个点响铃，一般就是急事，䑮不掉的，只好起床，去渡口。
大哥说，那天晚上，夜色极好，明月当空，水天一色，天地之间都是亮堂堂的。
当他走到渡口的时候，只见有十多号人，骑着马，配带着**，等在渡口了。
这一干人等，个个精神抖擞，衣着整洁，甲胄鲜明。
打头的一身白袍，戴着一顶白色毡帽，身材魁梧，说不出的威严。
我过来，其中一人翻身下马，说，我们要过河。
我说，现在水太大，过河不太方便，要不过几日再来。
那人铁青着脸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过去，方便要过，不方便也要过。
大哥补充说，那人一口陕西腔，语气十分生硬。
我见来者不善，只好应承下来，但提了个要求，为了安全起见，过河时，人马是要分离的。
对方满口答应，先是扶着领头的老大下马，然后，下了声口令，其他人应声翻身下马。
第一船渡的是那个领头的和那个亲随。
大哥说，我小心翼翼的把船撑过河，却见对岸早已候着一帮人，其中一个飒飒的美女，高挑个，骑着一匹白马，一袭红胞，也不下马，只在马上抱拳说，恭侯闯王！
大哥说，我这才确定，这个领头的，就是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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