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鲜那些年(二十四)

2023-10-31 19:20:11 字數 4310 閱讀 9452

下午,整个新义州已被积雪覆盖,银装素裹。

姜把车开到了新义州本部幼儿园,结果今天没有团来参观,就无法顺便**孩子们的表演。另外,姜还忽略了一个问题,今天是星期六,幼儿园要组织教师进行学习。

据说,朝鲜人民一直坚持每日、每周的学习制度。各工厂、机关、部队等都设有“主体思想学习室”。包括工地的工人上班前都要集中在“学习室”,由书记带领高唱《金日成将军之歌》,随后是主体思想学习,向领袖表忠心。下班后还要集中到学习室,总结汇报一天的工作和思想情况,每个月还要写出书面总结。包括田地里统一劳作的农民,也不例外,只不过形式发生了转变。特别是星期六,基本上各个单位都要进行,而集中的时间,是整个下午,内容的主题,大概就像中国当年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现在,我们没法让幼儿园接待,也和姜逛了一小天,便决定分手。

姜做完“我们不富裕,但很快乐”的论断之后,已不再严肃,包括对小张也非常的友好,说交待的事儿,一定尽最大努力。由此,小张的紧张,也得到了缓解。

小张偷偷塞了两百块钱给我,叫我转给姜。我和小张说先不用,听我的吧。于是,直到和姜分手,这钱我也没给。我把钱还给小张时说,人不能现用现交,那样让人觉着市侩。

雪很大,路上的行人依旧不少。小张说这是一个搬运基本靠脚的国度,果然,路人中肩上扛着袋子的很多,行走显得非常的艰难。这次我没有看到头顶载物的,一是因为朝鲜的“传统妇女”越来越少,二是因为风太大,有这个本事的人,也不见得能让东西在头上呆得稳当。

这个场景,又让我想到了自己十几岁的那个冬天。姥姥把两口麻袋塞进破棉被,分别在里面插入了十几棵只剩下芯的白菜,叫我到镇上去卖。我把麻袋的两个口扎在了一起,找孟三儿帮我挂在了牛背上。从姥姥家到镇上四公里,这指的是近路,如果走这条路,必须要经过一条河。走到这里时,牛不敢动了,因为牛蹄子,对冰面是适应不了的。但我那头牛比较老实,我一拉它,它就只能选择听话了。结果走上冰面没几步,它就前脚飘起,后腿打滑,坐在了地上,我那两个口袋也从牛背上滑掉了。之后,我进行了长时间的肩扛,因为我当年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把两个口袋再放回牛背上,我举不了那么高,只能选择把它挎在自己的肩上。当然,办法是有的,这些年,我曾无数次把这段历史讲给了各种各样的孩子,他们的解决方法简单、有效,更加证实了我当年的愚蠢。而记忆中的苦难,是不可破解的,它无法给我提供自嘲的机会,那次的长途搬运,冻伤了我的手和耳朵。

我不禁长长咳了一声,小张问我怎么了。

我懒得回答,只是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李秀爱家到了,因为我有了伟人像章,就像个朝鲜人了。但我还是感觉小张比我更像一些,他会朝语,由此我把像章临时戴在了他的胸上,叫他上楼去敲门。

我把方便面卸下了车,站在车旁等着。

朴的姨妈匆匆下来了,嘴里还叨咕着什么。我清晰地看见她的眼里,闪耀着泪花。

朴的姨妈是一个人下来的,没法一次把东西都抱上去,我也就顺从她的礼让,跟着上了楼。

进了房间,脱了鞋子才发现,在屋里还不如站在外边。屋内也很冷,脱了鞋冰脚。

朴的姨妈说:“孩子别急,马上就不冷啦。”说完一阵风般跑了出去,倒上了开水,接着又搬来个火盆,新炭,还没燃起,朴的姨妈用扇子扇着。

终于有了热气,可房间还是很冷。小张轻声说,要不是我们来,他们的火盆是不会轻易用的,一般他们只在更冷的。

一、二月份才会搬出来。

我联想到了漂亮的李秀爱,在深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非常酸楚。

我问朴的姨妈,如果买够可以烧上一冬的炭,大概需要多少钱?朴姨妈告诉我的单位是朝元,我说要是人民币呢?她说两百块吧。

我从钱包里抽了两百块钱,悄悄放在了坐垫底下,和朴的姨妈说得走了。朴的姨妈坚持要留我们吃饭。我说不行,吃饭就晚了,回不了丹东了,而且也刚刚吃过。朴的姨妈说不会晚,不会晚,你就听我的吧。

朝鲜女人是非常精巧的,朴的姨妈拿了一口平底锅,直接放到了火盆上。放入少许油,接着倒入切完的自制米肠、辣椒、泡菜,还有火腿肠,火腿肠同我上次托朴给带过来的是同一品牌,看来他们还没有吃完。

这种做法,我在后来的2023年,集安下面的一个镇上吃过,是集安的一个副县长请的,他说这叫“高丽火盆”,锅里主要放豆腐,豆芽,清炒肉,自家灌米肠,洋葱,牛肚,肥肠等等。

朴的姨妈没提到我们需不需要喝酒,估计是家里没有。

我中午吃得多,没什么胃口。小张则不同,因为姜的大课,心里恐慌,没怎么吃饱。现在他就可劲儿造上了,搞得我都替朴的姨妈心疼。

小张终于吃完了,朴的姨妈显得很满足,说下次来,还给我们做这个。我心说再来也不敢带小张了,他太能吃。

我和小张起身,准备走时,李秀爱回来了。她脱掉鞋子,才放下捂在发红的脸的手。接着,我又看到了她甜美的笑。李秀爱对我说:“你不发烧了吧?”

我说不了,上次真谢谢你。

李秀爱没有中国女孩儿的矜持,她说:“那真好。”

我不知道怎么接了。忽然想起随身带来的“白加黑”和几瓶消炎的,给李秀爱递了过去。我说:“谢谢你上次的药。”

李秀爱瞪大了眼睛,说:“这个也需要还吗?”

这当然不是还的了,我笑了。我说:“能看懂说明不?”

李秀爱点了点头。

同上次一样,李为民又跟着回来了。他们的坐息时间,似乎非常的规律。他看到了我,比上次要热情得多。他说:“没冻到吧?”

我说还好。接着,李为民用朝语对老伴说了些什么。小张说他是问朴的姨妈能不能给我们带点儿东西。接着,朴的姨妈转身出去了。

李为民从李秀爱手中拿过一瓶消炎药,仔细看了看说:“这可是好药。”

我点了点头。

朝鲜目前还没有!”

我又点了点头。

过些年会有的!”李为民的目光很坚毅,我想,他没有怀疑自己当年的选择。

朴的姨妈回来了,抱着个铁盆,被一块布遮得很严,还用绳子捆上了。她说:“这是泡菜,我淹的,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吧。”

泡菜我有一大缸呢,但不好拒绝他们全家的热情,还是收下了。

我和小张同李秀爱一家告辞,他们依旧没有出门相送。但我还是要求李秀爱陪我下楼,直到车子起动,我才告诉她那两百块钱的事。我说:“那钱买炭吧,别挨冻。”

这时,我发现李秀爱的微笑不见了,随着雪花的飘落和车子的启动,她的表情渐行渐远……

2023年,“中国的崛起”和“中国威胁”两种论调开始出现于国际新闻的报端,中国改革开放的成败论证与当时中国所面对的国际关系,时至今日,已无需评说。

2023年,顾城血案影响了新一代知识青年。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是代表着“中国文化”、“中国魅力”?还是国外对现代中国的无知,对中国女性带有蹂躏气息的玩赏眼光?这些争论,都不如顾城演绎的血淋淋的现实更让人揪心。

2023年,北京申办奥运失败,萨马兰奇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先是让中国人高呼,后又让中国人落泪。

2023年,中国足球队兵败伊尔比德。中国第一代足球的疯狂追随者,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痛哭流泣。

2023年,中国大陆的有偿新闻日益泛滥,新闻界滑向拜金主义的泥潭,成了老百姓眼中的大粪缸。同时,我们又看到了在纸醉金迷的背后那令人动容的真实:福建石狮一合资企业是如何残酷地对待“中原打工妹”;上海一家珠宝公司为找一枚戒指,如何强行工人**搜查他们的身体。 夏衍的《包身工》,在这个时代又进行了翻版……

2023年,中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宪法修正案”,中国第一次不再羞羞答答,直言自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一年,到北京开全国人大的代表们不用向会务组缴粮票了。到年底,各个省市地方的粮票,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这是中国的1993。

而我的1993,永久的过去了,只留下一段四十多岁男人的回忆碎片。而那些碎片,是我当年的全部。而与我一道走过2023年的,比如朴,在他的记忆中,与我有多少交叉点,似乎对于这个年纪的我,非常的重要。有时,我真担心自己的记忆被人否定,造成我对自身的怀疑,以至身陷混沌与虚无之中。

我在朝鲜那些年(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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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朝鲜那些年(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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