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鳥與旅人

2023-08-09 11:42:39 字數 2179 閱讀 2164

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旅人在荒野中前行。

乙隻蜂鳥飛到他的面前:「旅人先生啊,能請您聽我唱歌一曲嗎?」

我正急著趕路,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即便旅人拒絕了,蜂鳥也不依不饒:「拜託您,我必須要唱歌才行。」

真是個任性的傢伙啊。但是抱歉,現在我沒這個心情。」

怎麼會呢?我從未聽說有誰向死而行。」

是真的。行將就木之人,怎會再說謊呢?」

說到這個份上,蜂鳥仍不放棄:「那這樣如何:如果我能讓你說謊,你就聽我唱歌。如果我沒能做到,我就閉嘴作罷。」

想著盡快擺脫這聒噪傢伙,旅人答應了蜂鳥的請求。

你為什麼想要尋死呢?」

因為我失去了一切啊。」

你說謊了。」

怎麼會是說謊呢?我已經失去了房子和金錢,家人也都病死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

不,你還有能看見我的眼睛,還有能聽我鳴叫的耳朵。而且還有能與我說話的嘴巴。」

是啊,確實如此。」

雖然感覺有點強詞奪理,旅人還是認輸了。

沒辦法,是我輸了。」

旅人不想糾纏下去,於是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聽蜂鳥唱歌。那歌聲是多麼美妙,讓旅人枯竭的心中一時憶起一絲暖意。一曲唱罷,蜂鳥便向著雲間透出的朝陽飛走了。

旅人不停地行進者,走得腳底生了繭子。目的地是路盡頭的大海,旅人決定葬身彼處。當旅人在路邊的井中取水時,水中映照出的面容已然不見人色,旅人看著卻感到莫名的痛快。珍視的家人都沒能守護,無力又愚蠢的喪家之犬就該是這副灰頭土臉啊。旅人擺脫回憶,再度踏上旅程。

火辣辣的太陽公升到了頭頂。筋疲力盡的旅人面前,那蜂鳥又一次出現了:「旅人先生啊,請您再聽我唱一次歌吧。」

不管怎麼驅趕,蜂鳥都不願離開旅人身邊:「要是我能再讓你撒一次謊,你能聽我唱歌嗎?」

之前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心求死才踏上旅途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勝其煩的旅人,覺得這次能贏,就答應了蜂鳥的請求。

你為什麼想要尋死呢?」

因為我只剩能看見你的眼睛,能聽你鳴叫的耳朵,以及能與你說話的嘴巴,除此之外已經失去了一切啊。」

不,你還有能驅趕我的手,還有能繼續旅行的腳,不是嗎?」

是啊,確實如此,是我輸了。」

如此這般,旅人又聽蜂鳥唱了一曲。那歌聲比第一次更為美妙,緩解了旅人的疲勞。一曲唱罷,蜂鳥似乎心滿意足,乘風飛走了。

真是只煩人的蜂鳥啊。」旅人一邊牢騷,一邊繼續著旅行。倒不是在說喪氣話,明明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旅人現在卻倍感寂寞。

走了一會兒,旅人發現了一株插在岩縫中的假薔薇:「為什麼在這種地方…… 是在我之前走過這裡的人留下的吧?」旅人伸出手,輕輕觸碰棘刺。刺雖然是假的,卻向指尖傳達著真實的痛覺。但這份刺痛並不討厭,反而使久閉的心扉有種被人叩響的感覺。彷彿看見稀罕事物似的,旅人凝視著指尖那一抹淡淡的殷紅。

夕陽開始親吻大地,餘暉將萬物染為火紅。旅人遇見那只蜂鳥倒在路邊,已經奄奄一息。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但旅人停下了腳步,向蜂鳥搭話:「蜂鳥啊,我只剩能看見你的眼睛,能聽你鳴叫的耳朵,能與你說話的嘴巴,以及能驅趕你的手,能繼續旅行的腳,除此之外已經失去了一切啊。真的,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

彌留之際,蜂鳥以微弱的聲音回答道:「你說謊了。你還有可以追悔的過去,還有能夠選擇的現在,還有尚未注定的未來。在我這只將死之鳥看來,你擁有這世上的一切啊。」

是啊,確實如此,是我輸了。來吧,你唱吧。」

說罷,旅人輕撫著蜂鳥,等待它的歌聲,但什麼都沒能聽見。蜂鳥的呼吸早已停止。旅人把蜂鳥埋葬在路邊,如追悼般,唱起了蜂鳥的歌。

那曲歌讓旅人感到莫名的舒心,他便且唱且行。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海邊。

深邃海色映照著漫天繁星,旅人向著大海投出疑問:「我是追尋這裡,跋涉而來的旅人。能請求您聽取我的願望嗎?」

大海翻起細碎的波浪,回答旅人說:「到這裡來的人,大抵都是差不多的願望。無非是金錢,名利或是死亡。你求的是哪一樣?」

旅人面色坦然地回答道:「我已經擁有了一切,所以我的願望並不是您說的那些。我只求您,為我指明回家的路。」

大海喚來東風,一根蜂鳥的羽毛在旅人頭上盤旋著。循著羽毛的指引,旅人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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