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自古公公好威名

刀郎的《羅剎海市》全球**300億，不僅史無前例，估計也後無後者。

但這未必是刀郎乙個人的功勞，還有偉大的蒲松齡加成，甚至還有諸多那又鳥、那馬戶的貢獻，成功地激發了很多人內心的鬱悶。

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其實私怨無損於這部作品的偉大，但不能侷限於私怨，超越私怨，具備諷時喻世、針砭時弊的威力，才是《羅剎海市》風靡全世界的根本原因。

我最喜歡歌中兩句“勾欄從來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瓦肆勾欄，泛指“混跡青樓戲院等娛樂場所的男男**”越是汙濁之地的他們，偏偏從來最愛假扮高雅。

最經典的是下一句：“自古公公好威名。”自古以來，所有的太監最熱衷的就是逞威風，顯示自己是很厲害的硬漢。

如果是一兩個公公好威名也就算了，但自古公公好威名，說明這不是某個特殊公公的個人喜好，而是公公群體的結構性特點，那麼，問題來了。公公為何好威名？

一是公公要狐假虎威。

公公就是太監，拉風的太監有乙個共同的特點，身下無物，背後有人。這個人還不是普通人，是皇權所在，所以太監最喜歡拿腔作調，狐假虎威。

歷史上的太監臭名昭著，哪乙個不是狐假虎威？好威名那是板上釘釘的。

秦朝的趙高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開創了權力測試題的先河。威名能夠讓鹿變成馬，也能讓黑變成白，直至最後“狐”無須假“虎”，自己一人成虎。

東漢的張讓禍亂朝綱，十常侍作亂，伏殺何進，引得董卓入京，三國由此掀開序幕。

唐朝高力士如烈火烹油，與詩仙李白都扯上了關係，高力士脫靴，楊貴妃磨墨，但高力士品行還算不錯，最後有善終。

北宋童貫，為西北監軍，領樞密院事，掌兵權二十多年，跟水泊梁山死磕到底的就是他，最後難免身首異處。

明朝王振，這公公更是好威名，不懂戰爭，卻慫恿明英宗御駕親征，咋呼咋呼的，結果土木堡之變，英宗皇帝竟然被瓦剌人活捉了，王振更是被鐵鎚砸死。

魏忠賢更是太監中的戰鬥機，這公公自稱九千歲，把持東廠和西廠，誅殺東林黨人。雖無一子，但孝子孝孫一大堆，更有無數人為他立生祠，最後還是我們姑蘇五人發憤一擊，震懾了閹黨，最終把魏忠賢拉下了馬。

還有清朝的李蓮英，慈禧太后稱他為小李子，對其恩寵有加。慈禧愛美，但美人遲暮，老了難免脫髮，很多梳頭的宮女被殺，就因為梳頭把慈禧的頭髮弄掉了一根或幾根。

掉頭髮就是掉腦袋。好在李蓮英梳得乙個好頭，既能按摩還不掉一根頭髮，他就憑此核心競爭力贏得老佛爺的寵信，權傾朝野可以理解了。

公公自古好威名的第一條原因，就是公公後面有貴人，可以成就他的威名。

二是公公要顯示自己很硬。

越是缺少什麼東西，越是迫切想證明自己不缺。公公缺少什麼？公公缺陽少剛，我們總認為太監不算乙個男人，所以太監一定要硬起來，一定要逞強，一定要耍威風。明明太監沒兒子，魏忠賢偏偏熱衷於收養子，弄得全國上下成百上千的兒子扎堆，這叫缺啥補啥。

還有乙個一門心思顯示自己很硬的太監，就是清朝的安德海。安德海俗稱小安子，是慈禧太后的心頭好。小安子太得寵了，老佛爺不能一日無安德海，故而小安子驕橫跋扈，四處斂財，就連同治皇帝都不放在他眼裡。厲害了，小安子！

2023年，同治皇帝即將大婚。安德海向慈禧提出想出宮為皇上置辦物資，實質就是出宮撈好處。

按清朝祖制，宦官不可出宮，否則殺無赦。老佛爺對此不置可否，安德海認為慈禧預設了，於是假冒欽差出宮，擅自使用龍鳳旗幟，一路上威風凜凜，所到之處，人仰馬翻，霸道索賄，無惡不作。

山東巡撫丁寶楨早就恨得牙癢癢，必欲除之而後快，這貨親自送上門來，豈有放過之理？正好逮個正著，安德海有慈禧撐腰，有恃無恐，不斷火上澆油，上綱上線，但他沒有具體文書，丁寶楨一口咬定安德海是假冒欽差。

八百里加急請示了同治皇帝，同治和恭親王大喜過望，同意丁寶楨即刻處死安德海。慈禧赦免安德海死刑的懿旨也飛速到來。好個丁寶楨，趕在慈禧懿旨到達之前，脫掉安德海的褲子杖斃了安德海。

慈禧聽說丁寶楨處死了安德海，雷霆震怒，又聽說脫褲子處死不由得轉怒為喜。

當時很多人認為慈禧之所以寵幸安德海，是因為安德海六根未盡，並非乙個真正的太監，而是和慈禧苟且淫亂，慈禧不明不白蒙冤，又無法自證清白。此次安德海褲子脫下，貨真價實，也算為慈禧洗脫了汙名。

安德海想要威名，一次次硬起來，結果到頭來竹籃打水，人頭落地，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三是公公的缺失性心理。

如果一味指責這些太監，可能也有問題。乙個身體殘缺之人，往往心理也殘缺，我們偏偏要以正常人來看待他們，但他們如何做乙個正常人？

關於這種殘缺人心理，魯迅先生在《看鏡有感》中有精彩的論述。先生認為，漢唐強大，魄力強大，自信心也強大，凡取用外來事物，就如將彼俘來一樣，自由驅使，絕不介懷。但有宋之後，神經衰弱過敏，每遇外國東西，便覺得彷佛彼來俘我一樣，推拒，惶恐，退縮，逃避，抖成一團，又必想一篇道理來掩飾……

這是從國家層面來說，從個體方面來說，壯健者因為身體健康，想吃什麼食物拿來就吃，生冷不忌。惟有衰病之人，卻總常想到害胃，傷身，特有許多禁條，許多避忌……

太監就是衰病的人，所以禁忌特別多，害怕這個，害怕那個，但唯一最害怕的是，生怕被別人看成是殘缺者，所以更在乎威風和權力。當乙個殘缺的男人駕馭不了女人，那就瘋狂地支配所有人。

吳宇森曾導演大片《劍雨》。江湖相傳天竺高僧羅摩祖師的遺體中藏著武功秘笈，只要得到遺體，即可練就絕世神功。

令人聞風喪膽的暗殺組織“黑石”頭目轉輪王，一直在追蹤羅摩遺體。影片驚險刺激，到了最後才發現，原來羅摩作為得道高僧曾長期在宮中，入宮之人需要淨身，也就是羅摩竟是乙個太監。據說得到羅摩遺體的太監就能**殘缺，羅摩遺體的奧秘原來在此。

轉輪王原來就是乙個公公，自古公公好威名，**是好什麼威名，他成立如此強大的暗殺組織，處心積慮，不過是為了殘體再生之後，重新做乙個男人。這與金庸的“欲練神功，揮刀自宮”的葵花寶典，正好形成了強烈反差。

但我想，揮刀自宮之後，成為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能號令世界卻不能滿足乙個女人。“自古公公好威名”不過是因為自己缺少傢伙，天下第一之後，他們最想得到的就是羅摩遺體，大約一定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