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湘西的年味

作者：楊秀建。

*：團結報。

走親訪友

走親訪友是典型的慢生活，是一場溫馨浪漫、情深意切的新年聚會。

大年初一，除了到當年有新亡的人家去祭祀走動外，村民之間及親朋好友一律不能走動，否則被視為大不敬，大不利。大年初二，走親訪友才正式拉開帷幕。這時，村子裡唯一的代銷店——鄉鎮供銷社不時有買禮品的人進進出出，而彎彎曲曲的鄉村小道上，不時有大人帶著小孩，慢悠悠地從你身邊晃過。一年的忙碌在這一刻得到徹底放鬆，而一年的分別似乎都是為了今天的走動和重逢，親情、友情在禮尚往來的互拜互訪中，得到盡情詮釋和印證。

大人們走訪親友帶著的是乙份沉甸甸的思念之情，帶著的是晚輩對長輩的孝敬和尊重，是同輩之間的惦記和掛牽。小孩走親戚，樂的是收紅包。因為，再睏難，小孩的紅包是不能免的，5角、一塊、兩塊都行。紅包給孩子們帶來驚喜，更寄託著長輩對晚輩的拳拳祝願和濃濃愛意。

走親訪友。一包糖、一筒面、一塊臘肉，可謂「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收到禮品的人家，根本捨不得吃，因為給其他親友拜年還得接著用，時常同一包禮品要「旅行」好幾家，甚至有的禮品繞了一大圈後竟然奇蹟般地物歸原主。誰家小孩要是嘴饞偷吃了糖果，少不了挨大人一頓責罵，因為這意味著父母又得重新花錢買禮品了。

那時交通不便，平日裡又難得有空閒，因此，春節那幾天短暫的團聚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了。在這種情況下，走親訪友的人們除非有緊急事需要回家處理，一般都會怡然自得地住上三兩個晚上。大人們彷彿有嘮不完的農事、家事和心事，一杯杯散裝公尺酒催生著說不完、道不盡的知心話，一爐爐旺火烘烤出暖融融的情懷，平日因無暇走動而稍顯生疏的親情，此時一併醉倒在爐火、美酒和重逢中。

孩子們拋開初見時的膽怯和羞澀，拿出紅包從代銷店裡買來一小掛鞭炮，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村里的孩子們爭先恐後地當起了小主人，帶著小客人滿寨子裡亂竄，結識更多的小夥伴。玩累了，孩子倚著母親的膝蓋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母親則放下隨身攜帶的「千層底」，嗔怪地抱起孩子，輕輕放到床上，小心掖好被子，重新回到熊熊燃燒的火塘邊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陪著親戚家長里短的說個不停。

爐火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也點燃了一顆顆渴望親情、友情的心。

鋼火燒龍。劉喜國攝。

舞龍燈

和著新年的腳步一齊舞動的還有那熱熱鬧鬧的龍燈。

舞龍隊一般由年長的頭人、抬鼓打鼓的4人和16個年輕力壯的舞龍人組成。舞龍圖的是吉利祥瑞，求的是五穀豐登，祈的是一方平安。舞龍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一是給與舞龍隊所在村寨有親緣關係或同姓的村民舞龍送福納吉，二是在空曠場地公開給全體村民舞龍助興賀新春。

在沒有正式舞龍之前，頭人提著竹籃依照事先擬好的名單上門送帖子，帖子傳送到哪家，那家就會預先準備好鞭炮、紅包。紅包裡的錢不在多，雙數即可，兩塊、四塊、六塊都行，圖個吉利。

龍燈未進村，鑼鼓已喧天。龍燈後面往往尾隨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小孩想撿拾一些未**的鞭炮，把裡面的火藥剝離出來倒成一圈，然後點燃，看火藥「滋滋」作響快速燃燒。大人主要是為了實施謀劃已久的「炸龍計畫」，他們爽快地拿出積攢已久的私房錢買來炮仗，或者煞費苦心地自制焰火拎在手上。

進家舞龍拜年，龍燈進出堂屋時，須「龍頭進，龍尾出」，寓意財喜只進屋不出門。鑼鼓打起來，龍燈舞起來，再小的堂屋，舞龍人也能游刃有餘地舞出精彩連連，博得圍**熱鬧的村**陣叫好。

當舞龍隊前往下一家拜年時，主人家還得像迎接龍燈時那樣放一掛鞭炮，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送給下帖子的頭人，並互道一些祝福和吉利的話語。

節日的狂歡。田巨集貴攝。

當然，村民們最期待的還是公開舞龍的炸龍燈時刻。

炸龍燈之前，腰上緊束紅布帶的舞龍人頭上纏著濕手帕，身上披著溼麻袋，褲腳用稻草束緊，以便保護好麵部、脖子和腳踝等裸露部位，同時也是為了防止焰火點燃身上衣服造成灼傷。

一切準備就緒，鑼鼓打起來，號子喊起來，龍燈舞起來，驚心動魄的炸龍燈宣告開始。長長的龍燈圍成一圈，上下翻滾，左衝右突，不斷變換出各種高難動作。鞭炮乙個個往舞龍人和龍燈上摔，有的在身上**，有的在腳邊響起，還有來不及丟出去的在圍觀的人群中炸響，更多的鞭炮則被舞龍人藉助龍身巧妙地擋在外面，一時間硝煙瀰漫，人聲鼎沸，震耳欲聾。

鞭炮炸得愈多愈響，預示著來年年成愈好，舞龍的人精、氣、神也更足。當炸龍告一段落，「焰火笑龍」則把舞龍進一步推向高潮。焰火用鑿空的棕櫚樹，或者打通關節的楠竹做成，裡面裝填火藥、引線。為了防止焰火爆裂，焰火筒的外面要用幾道鐵環箍緊，再在中間的乙個環上裝乙個手提的把柄。

隨著乙個個焰火筒被點燃引線，一股股噴射有力的火焰衝向龍燈，剎那間，烈焰迸發，火光四射。舞龍的人、圍觀的人一齊高聲叫好，此時此刻，大家一同進入最佳互動狀態。

越是幸福的時刻越短暫，當歡快的龍燈消失在遠方村寨時，人們又開始期待下乙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