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心理醫生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說道。「時言。」時言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著大門的方向。「什麼病？」
說不出話。」時言猶豫了下，說道。心理醫生抬起頭，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耍我？」「你等會兒啊，大夫。」時言對著門口比了個嘴型，「老婆，進來。」隨後乙個漂亮的女人走了進來，用一副很難受的表情看著醫生。「然後呢？」醫生問道。倆人不說話了。「我們倆不能對話。」時言誠懇地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吵架了？吵架來逗我玩？」醫生終於受不了了，把筆一丟，氣哼哼地看著兩人。
時言面露難色，腦海中忽然閃過乙個聲音。「看見了吧，誰信誰傻子。」妻子葉陌陌冷哼道。他看著心理醫生那張氣得逐漸漲紅的臉，牽著葉陌陌的手，逃也似的離開了診所。
事情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呢？大概是時言和葉陌陌結婚五年的時候。某一天，時言在廚房裡做菜、燉雞，他不怎麼進廚房，倒醋的時候他下意識問妻子：「放多少鹽？」「半勺。」妻子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等他加完半勺鹽之後，忽然察覺到有點不對勁，轉過頭去，他發現葉陌陌根本沒在他的身邊。「我在廁所。」葉陌陌忽然說道，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一樣。過了會兒，葉陌陌的聲音再次傳入他的腦海。「你。怎麼能在我大腦裡說話？」經過反覆實驗，時言和葉陌陌終於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簡單來說，就是兩人可以進行心靈交流了，但是比較荒謬的是，這種心靈交流類似於被動技能無法取消，同時這種技能還有個更嚴重的負面效果。
倆人在一起時，無法開口說話。
時言是個工科生，經過多次實驗之後，終於得出了兩人無法開口說話的距離是 521 公尺。
真有意思，閉嘴的數還這麼浪漫。」葉陌陌在腦海中冷哼道。
到底是為啥呢？」時言開始尋找原因，諮詢了下他的人類行為學朋友。
朋友到底是朋友，沒有像那個心理醫生一樣摔鋼筆，認真分析完之後說道：「因為你倆的身體認為你倆張嘴交流沒用。」
放屁，咱倆天天交流怎麼打王者和『吃雞』。」葉陌陌公然在時言腦子中放屁，時言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氣撒到朋友身上，把這句話寫到朋友的筆記本上。
對啊，你倆交流太好了，到最後完全用不到嘴了，古時候說心有靈犀就是這麼個道理。同時老夫老妻了，也沒什麼話可聊了，索性不用嘴，多好。
沒準就是你倆的嘴比較有個性，腦子既然能溝通索性就歇了業，五官也得講勞動法不是。」朋友一本正經道。
時言沉默了會兒，給他微信發了個相聲《五官爭功》的**，又發了個問號。
朋友一拍桌子：「就是這麼個理。」「那怎麼辦呢？」時言寫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這種情況很少見，不如這樣，你們留下來，我給你倆做些實驗？」朋友躍躍欲試。時言想起在大學看過這兄弟解剖小白鼠時候的**樣子，連忙牽著葉陌陌的手跑出了他家。
隨時隨地交流還是有好處的。尤其是在這種交流中，兩人的想法是完全透明的。
所以玩遊戲的時候，時言心念一動，葉陌陌就知道身後有人然後轉身反擊；所以逛商場的時候，葉陌陌心念一動，時言就知道該買哪個品牌哪個色號的口紅。
打野。時言跟葉陌陌盤腿坐在沙發上，打著遊戲，時言走「下路」，對面位置有點深入，他下意識想了下。
然後作為「打野」的葉陌陌就殺了過來，時機正好，斬獲雙殺。
這能力還不錯。」他想著，然後抬頭看到了電視上**的「維密秀」。
他忽然公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連忙把臉別過去，然而還是被葉陌陌察覺到了他的思維。
想什麼呢？」葉陌陌在腦海中問道，臉上滿是笑容。「我。沒等時言想好理由，就被葉陌陌踹了一腳。「流氓！你們男的平時就想這個？」葉陌陌冷哼。時言怒目而視：「我那是正常想法，ok？再說，你看『小鮮肉』不是也會這麼想？」葉陌陌微笑，奪過遙控器調到了一檔男性偶像選秀節目。片刻後，她面紅耳赤地換了臺。時言在她腦海中得意洋洋道：「我就說吧。」葉陌陌表情冷漠地又踢他一腳，「流氓。」
轉眼間兩人處於這種狀態已經兩個月有餘。
人的習慣是很強大的，葉陌陌和時言如今已經習慣了不說話的生活方式，也很有默契地在對方看異性選秀節目時離開家去逛街或者打遊戲。
然而生活總不能一直這麼平淡下去。時言的爸媽突然來了。老兩口來的時候沒打招呼，把時言搞得措手不及，慌亂中竟然忘了兩人在一起不能說話這一情況。於是只能拿出好幾個月之前葉陌陌咽炎時買的藥當做擋箭牌。
都有咽炎嚴重到不能說話？」時言媽媽有點懷疑。兩人點頭，步調一致。飯桌上葉陌陌瞅著時言媽媽做的香辣蟹乙個勁地吞口水，時言不得不提醒她：「穩住，你現在是個有咽炎的人，不能吃辣。」
過了會兒他看著葉陌陌很沮喪的臉，又安慰她：「想吃我以後給你做。」
放屁，你這麼長時間做過飯？」葉陌陌在時言腦子裡翻了個白眼。
時言嘆了口氣，忽然站起來在四個人的家庭**了個訊息道：「我吃飽了，家裡沒醬油了，我出去買。」
時言爸媽看見後連忙站起身：「我們也飽了，一塊去吧，順便幫你們買點菜。」
陌陌在家洗碗吧，我們仨去就好。」時言在微信分配任務。「地下室不是還有嗎？」葉陌陌疑惑道。「傻啊，我把我爸媽騙出去，你抓緊吃幾個。」時言穿上衣服，跟爸媽走出了家門。「別被看見了。」他到樓下的時候叮囑道。「放心。」葉陌陌信心滿滿。
跟老人買菜是件很難受的事。
更難受的是想到還有另乙個人正在家裡偷偷摸摸地吃香辣蟹。
老闆，便宜點吧，我兒子住在你們小區，常來光顧的。」時言媽媽指著時言說道。
時言不好意思地笑笑，給老闆使了個眼色。「好的，那再便宜您五毛。」老闆樂呵呵道。時言媽媽砍價勝利，興沖沖地出了菜市場，時言給老闆微信又轉過去五毛紅包，沒一秒鐘就被接收了。「謝了趙哥。」他發了個抱拳的表情。「老人開心就好。」老闆用乙個齜牙的表情回覆。時言他爹去小區門口看下象棋了，母子倆繼續在市場閒逛。「你是不是跟陌陌吵架了。」時言媽媽突然說道，露出一副了然一切的表情，「哪有咽炎能嚴重到一點話都說不出來的。」時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懶得解釋，索性預設了。「男生在婚姻裡要多忍讓點，你看看你爸爸就是，多交流，多讓步，這樣婚姻才能長久。」時言媽媽語重心長道，完全不知道目前這個問題只是單純的肉體問題，跟心靈毫無關係。
還有，結婚五年了，還沒個孩子。」
時言媽媽彷彿不經意間提了一嘴，但時言知道這才是重頭戲，不由頭疼：「媽，不是說過幾年再說嗎？」
都五年了，還不夠長？」時言媽媽瞪他一眼。
我們還沒穩定下來，等再過幾年，再過幾年。咱們也該回家了，我去找我爸。」時言頭都大了，連忙找了個理由去找他爸。
時言媽媽忽然笑了出來：「不裝啞巴了？」
時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跑著去了小區外老頭們聚集的綠樹蔭。
時言站在碗池前刷碗，葉陌陌送完公公婆婆開門走了進來。「你媽又說生孩子的事了？」葉陌陌在他腦海中說道。「嗯。」共享思維就是這點不好，想什麼都能傳過去。他不想跟葉陌陌透露這個事，怕給她增加壓力。「不是共享思維啦，一起住這麼多年了，你什麼心情我還看不出來？一猜就知道你家裡人來是為了什麼。」葉陌陌大大咧咧地說。
時言這才想明白原來連對共享思維的抱怨都傳了過去，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他又感知到葉陌陌的思維似乎有些黯淡。
我們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吧。」她說。
時言知道她說的「這樣」包括說不出話以及無限期地往後拖延要孩子這兩件事。
你想嗎？」時言小心翼翼地問。
葉陌陌搖了搖頭，但是傳過來的卻是很迷茫的情緒。「我不知道，總想先混一天是一天。」
那你呢？」葉陌陌同樣小心翼翼地試探。「我聽你的。」時言的答案也並不明確。兩人沉默了半天，或者說互相感知的思緒嘈雜了半天，因為已經繁雜到大腦無法判定對方的真實想法。葉陌陌晃了晃頭，振作起精神道：「科學表明，如果我們有很多事沒想好該怎麼去做，不如就先去做那個我們一定要做的。」
那我們做什麼？」時言問道。「張嘴說話。」葉陌陌拿出手機，開始下電影。
葉陌陌和時言兩人一臉嚴肅地站在電視機前，跟著電視中的國王拍打兩頰。
這麼做管用嗎？」時言有些懷疑。
這電影是真實故事改編，有一定真實性的。」葉陌陌正色道。
兩人看的電影是《國王的演講》，正演到教師教王子鍛鍊嘴部肌肉的片段。過了很久，直到兩人臉頰通紅，還是沒能說出話來。「我們要不要試試別的。時言剛問完，忽然察覺到葉陌陌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對勁，他轉頭看過去，發現葉陌陌正抱著膝蓋在哭。「我們是不是一輩子要這樣了。」她無聲地流著眼淚，抽噎著在時言的腦海中訴說。「肯定有別的方法的。」時言安慰道，但是葉陌陌的思維很快傳了過來：「別騙我了，我們能共享思維，你也不知道對不對。」
那我們怎麼辦啊。」葉陌陌低著頭。時言也不回應了。是啊，結婚就是這麼無聊的事。不能總是以咽炎為藉口在聚會時不說話，不能總是用「過幾年」的說辭來逃避孩子等等的問題，不能總像戀愛時一樣有著說不盡的話，不能總像小時候嚮往的那樣只有美好而沒有煩惱。
兩人腦海中同時浮現出某個解決辦法，然後又有意識地將這辦法從自己腦海中抹除，生怕對方發現。
我出去下。」時言突然站了起來，匆匆走出了房屋。
時言正準備走出小區，忽然發現小區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
爸！」他喊道，乙個站著圍觀的老頭扭過頭，對他揮了揮手。
你怎麼來也不打聲招呼。」時言跟他爸走在小區的步道上，時言埋怨道。
我來看下象棋的，順道來看看你。」時言他爸笑道。
兩人走了一段，沒什麼話說，時言剛想張口說讓他回家坐會兒，老頭卻先張了口：
是你媽非讓我來，說你跟陌陌吵架了，讓我來勸勸。」時言愣了下，「那我媽怎麼不來？」「她說公公婆婆得乙個唱白臉乙個唱紅臉，這樣媳婦才不至於對你太差。」老頭不屑道，「我就覺得沒什麼嘛。」時言想起那天他媽跟他說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們要是吵架啊，估計也是為了孩子，這事呢說我跟你媽不著急那是假的，但是畢竟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麼，陌陌是個好孩子，不樂意的話別逼人家，沒孩子照樣過。」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我們這些老人跟不上時代了，你們自己願意， 我們也會將就， 你媽嘮叨也就說說， 你讓陌陌別往心裡去。
時言他爸絲毫沒察覺到自己也開始嘮叨起來。
時言笑了笑，忽然問道：「爸，您有沒有跟我媽沒話說的時候？」
老頭想了想， 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真的， 結婚一年我倆就沒話說了， 一開始那股子新鮮感全沒了，倆人就是正常上班下班。
一開始不習慣，可是後來越來越覺得那些廢話也挺有意思，今天的蔥貴了幾毛錢， 明天去哪家串個門，誰家的孩子又考了一百分了，越聽越有滋味。」「兩個人過日子， 哪有天天是激情的？就是兩個人沒話找話，然後還偏偏覺得沒他不行， 有些話只有從那個人的嘴裡說出來， 才叫日子， 才叫滋味。」
時言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但還是問了他爸乙個問題：「要是真一點話都說不出來呢？」
老頭想了想，看著時言的眼睛說道：「那你應該就是忘了你最初對她說過的話。」
時言送完他爸回家已經是十點多了。
回到家，看見葉陌陌已經恢復了情緒，無需時言訴說，在兩人到達連線範圍的瞬間她已經知道了今晚的事情。
時言。葉陌陌的思緒欲言又止。
陌陌，我想清楚了，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但是我覺得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時言忽然說道。
葉陌陌顯然沒有理解這個想法。
孩子的話，你想要就要，我會支援你的決定， 如果你不想要的話，爸媽那邊我去說。至於不說話。他撓了撓頭， 「我還挺喜歡這樣子的，還能省話費。」
然後他踏步上前，笑著把葉陌陌摟在懷裡。
葉陌陌的臉猛地通紅，在時言的腦海中罵道：「老夫老妻了， 抱什麼抱？」
時言沒說話，只是輕輕抱著她，感受著兩人思緒交融。
忽然， 他似乎察覺了什麼。
我好像。知道該怎麼讓我說話了。」他抓住葉陌陌的肩膀，眼中帶著欣喜。
怎麼說？」葉陌陌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我不能說話，是因為我忘了我最初說過的話。」時言清了清喉嚨， 重新想起自己很久未說過的， 但是卻藏在兩人生活中點點滴滴的字眼。這句話隨著時間流逝填充著他們生活的每個縫隙，但是卻忘了偶爾將它拿出來。像是從夢境中清醒，又像是嫩芽破開凍土， 時言費力**動喉嚨，將那句他好久沒有說過的話再次對眼前人說出。聲音稚嫩如初見的情侶，語氣卻有被生活打磨過的溫潤痕跡。「我愛你。」
他這麼說著。
山城。本篇故事完結】
莫言說 不看輝煌時誰敬的酒，只看落魄時剩下的友
莫言 不看輝煌時誰敬的酒，只看落魄時剩下的友。人一走，茶就涼，這是規矩 人沒走，茶就涼，是世態炎涼。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光芒四射的輝煌似乎常常吸引人們的目光。但是，正如莫言先生所說，真正值得珍惜的，卻常常被遺忘在角落。那些在我們最低谷時，選擇與我們並肩走過風風雨雨的人，才是我們生命中最真摯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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